穆新云夹着公文包，向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地拉了拉裙子，转头道：“刘书记，去我那边坐坐吧。”

    刘梦寒抬腕看了下表，点头道：“好吧，也快到下班时间了。”

    两人下了楼，打着伞去了政府办公楼，进了穆新云的办公室，刘梦寒把花伞放在门边，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摆弄着手机，回了两条短消息。

    于思楠刚刚来短信，下班后直接回去，去陪于柏桦过周末，刘梦寒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映岚很快就要出国了，趁着周末，他想多陪陪这位野蛮女友。

    秘书刘清秀走了进来，泡了茶水，放到茶几上，轻声道：“刘书记，您可是稀客啊。”

    刘梦寒笑笑，把手机丢在茶几上，端起杯子，在她身上瞟了一眼，就笑着打趣道：“清秀，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几天不见，腰围见长啊！”

    刘清秀立时板了脸孔，转头望着穆新云，哼哼唧唧地道：“穆市长，你看看啊，刘书记又在取笑人！”

    穆新云抿嘴一笑，拿手指了指刘梦寒，蹙眉道：“你啊，别乱说，清秀明明瘦了好多，倒是我这个月胖了三斤。”

    刘梦寒笑着摇头道：“那倒没看出来，穆姐还是很苗条的。”

    “偏心！”刘清秀哼了一声，向刘梦寒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刘梦寒回头望了一眼，微笑道：“这小家伙，还真调皮。”

    穆新云却叹了口气，走到窗口，轻声道：“真想不到啊，老张这样严于律己的人，也会出问题，这人啊，还真是看不透呢。”

    刘梦寒笑笑，摸出一根烟点上，皱眉吸了一口，轻声道：“穆姐，老张应该没事，不出三个月，肯定能回来工作。”

    穆新云微微一怔，转过身来，狐疑地望着刘梦寒，吃惊地道：“真的？”

    刘梦寒点点头，摸起杯子，轻轻吹了口气，微笑道：“当然是真的。”

    穆新云有些不信地望了他一眼，迟疑道：“不会吧，这不符合常识，一般来说，只要进了双规程序，这个干部基本上就完了。”

    刘梦寒笑了笑，摇头道：“那可不见得，只要他确实是清白的，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有问题。”

    穆新云蹙起眉头，扶了扶眼镜，轻声道：“这可是双规啊，如果没有掌握到足够的证据，省纪委怎么能在会上把一位常委带走？”

    刘梦寒淡淡一笑，掸了掸烟灰，轻声道：“穆姐，要不要打个赌？”

    穆新云笑了笑，摇头道：“打赌就不必了，你分管纪检，了解的情况会更多些，我也希望老张不要有事，他这个人，其实还是很正派的，就这样下去了，确实挺可惜的。”

    刘梦寒喝了口茶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微笑道：“穆姐，昨天和省纪委的凌子枫书记通过电话，有些情况，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要当面聊聊，我周一要回趟省城，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给吴书记的吗？”

    穆新云微微一怔，随即听出弦外之音，会意地一笑，摇头道：“梦寒，我倒是没什么东西交给他，不过可以把家里钥匙送给你，委托你去突击检查，现场捉奸。”

    刘梦寒哈哈一笑，忙摆手道：“那可不成，捉奸的事情，我不在行，再说了，和吴书记那么熟，也下不去手啊，这种事情，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穆新云笑笑，摘下眼镜，慢慢地擦拭着，轻声道：“你们男人啊，都是一丘之貉，就算是抓了现行，也只会互相打掩护，没用的。”

    刘梦寒瞄了她一眼，微微皱眉，轻声道：“穆姐，不会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穆新云手指一颤，却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道：“没有，哪能呢，老吴那人啊，我是最放心不过的了，就算有女人脱光了躺在床上，他都不会动心的。”

    刘梦寒微微一笑，点头道：“确实，吴书记可是老实人。”

    穆新云沉默半晌，把眼镜戴上，离开窗口，拉了椅子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转移话题道：“梦寒，省纪委的凌书记也是几起几落了，说起来，你们两人算是难兄难弟，都在江阳的案子上栽了跟头。”

    刘梦寒叹了口气，又吸了口烟，摇头道：“不止是我们两个，还有个钱广源，他是凌书记的人，原来担任省纪委信访室主任，也被申原昊给发配了，到德乘的教育局做副局长，昨儿和凌子枫书记通过电话才知道，老褚已经走了。”

    穆新云讶然，迟疑道：“怎么走的？”

    刘梦寒闷头吸了口烟，吐着烟圈道：“急性脑出血，在酒桌上走的。”

    穆新云叹了口气，轻声道：“烟酒害人，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想的，就是戒不了。”

    刘梦寒笑笑，把烟头掐灭，丢进烟灰缸里，摇头道：“只能说是世事无常了，和烟酒没多大关系。”

    穆新云翻开黑皮本子，低头写了几行字，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道：“刚才张奇兵被带走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以为形势逆转了，这才找你过来商量，没想到你这样有把握，看样子，陈学志怕是要空欢喜一场了。”

    刘梦寒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办公桌旁，透过窗子，欣赏着雨中的景色，用手指轻轻叩打着窗棂，轻声道：“渤海必须破局，陈学志一定要走，他不离开，这里的工作搞不好，可惜啊，时间应该不多了……”

    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出‘啪啪’的响声，透明的玻璃窗上，雨水蜿蜒而下，如同无数条蠕动的蚯蚓。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市委书记姜博晨却没有离开办公室，他手里夹了一根烟，静静地站在窗前，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维在外面徘徊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敲门走了进去，小声提醒道：“姜书记，该回去了，不然，晓芬阿姨会生气的。”

    姜博晨没有回头，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摆了摆，语气低沉地道：“你先走吧，我想安静一下，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晚上会晚点回去。”

    黄维叹了口气，走到办公桌边，泡了杯热茶，轻声道：“姜书记，还在为张奇兵书记的事情伤脑筋？”

    姜博晨点点头，拉了椅子坐下，揉着太阳穴，皱眉道：“是啊，被他们搞了个突然袭击。”

    黄维沉默半晌，抬头望了姜博晨一眼，踌躇道：“姜书记，这是不是上面释放的信号，省委倾向于支持陈学志市长。”

    姜博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又放下，面色凝重地道：“应该不会，也许只是敲敲警钟。”

    黄维察言观色，斟酌着字句，小声道：“张书记一向严于律己，案子应该和他没有关系，现在掌握到的证据，并不能证明他袒护过张奇谭，省纪委没有经过前期调查，就直接把人带走，未免太冒失了。”

    姜博晨的嘴角抽动几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摇头道：“不能轻易下结论，以前就是太信任他们了，结果很多干部都出了事。”

    黄维蹙起眉头，苦笑着道：“姜书记，我还是觉得，张书记不会有问题。”

    姜博晨闭了眼睛，轻轻摇头道：“这不光是省纪委的决定，也是省委的意见，我们应该尊重上面的决定，还是应该查查，把案子搞清楚了，无论对张奇兵个人，还是对渤海市委，都是件好事。”

    黄维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证人消失一年多了，黄海潮抛出的结论，对张书记非常不利，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姜博晨微微皱眉，看了黄维一眼，没有说话。

    黄维却不以为意，继续道：“我怀疑，这可能是提前挖好的陷阱。”

    姜博晨也点点头，摩挲着头，轻声道：“证人确实很关键，应该尽快找出来。”

    黄维站了起来，微笑道：“姜书记，楚天舒副局长刚才打了电话，他已经安排好了，派两组干警出去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争取尽快把证人找出来，把案子搞清楚，还张书记的清白。”

    姜博晨笑笑，轻声道：“那样最好。”

    两人正说着话，秘书长胡国恒敲门走了进来，愁容满面地道：“姜书记，还没走？”

    姜博晨转过头，向窗外努努嘴，微笑道：“雨停了再走，天气不好，把心情都搞糟了。”

    胡国恒坐在沙发上，接过黄维递来的茶杯，放在茶几上，微笑道：“谢谢。”

    顿了顿，他又抬头道：“咱们心情不好，有些人可是乐开了花，恐怕晚上要喝庆功酒了。”

    姜博晨笑笑，没有吭声，而是摸起烟盒，抽出一根中华烟，点着之后，慢悠悠地吸了起来。

    黄维知道两人可能要长谈，就很知趣地走了出去，把办公室的房门轻轻关上，回到电脑桌后，摆弄着手机，起短信来。

    半晌，姜博晨掸了掸烟灰，轻声道：“国恒秘书长，你的提醒还是有道理的，我低估了陈学志。”

    胡国恒叹了口气，皱眉道：“这个陈学志，倒是搞阴谋诡计的好手，他手里应该还有没打出的牌。”

    姜博晨喝了口茶水，思索良久，苦笑道：“楚天舒虽然站稳了脚跟，也打掉了几个人，咱们这边却少了个常委，这桩买卖，做亏了。”

    胡国恒点点头，有些无奈地道：“楚天舒还是不行，无论业务水平，还是个人威信，都和黄海潮比不了，在渤海市的公安口，暂时还没人能和黄海潮叫板，要想通过他抓到黄海潮的尾巴，有些不现实。”

    姜博晨皱眉吸了口烟，轻声道：“问题的关键，还是时间不够用了，陈学志拖得起，我拖不起，两年之内工作没有起色，他肯定就赢了，时间站在他那一边。”

    胡国恒沉默下来，叹息道：“马书记恐怕也是看中了这点，才这样坚决地支持他，连殷部长也跳过去了，现在渤海的电视报纸上，对陈学志的宣传力度很大，几乎是过去的三倍。”

    姜博晨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水，淡淡地道：“正常，媒体当然要听宣传部的，老殷刚过去，急着表现，可以理解。”

    胡国恒叹了口气，轻声道：“姜书记，都到了节骨眼上，您倒是能沉得住气。”

    姜博晨放下杯子，微笑道：“情况已经这样了，急也没有用，只能慢慢想办法。”

    胡国恒抬起双手，搓了搓有些麻的脸，轻声道：“姜书记，张奇兵这次出事，是和他弟弟的案子有关吧？”

    姜博晨微微皱眉，沉吟道：“还有些别的事情，上面没有透露太多，不过，这次的事情，来得很突然，总觉得有些蹊跷。”

    胡国恒揉着脑门，有些沮丧地道：“张奇兵这一走，咱们可太被动了。”

    姜博晨点点头，又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缓缓地道：“国恒秘书长，真要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支持我。”

    胡国恒心里一热，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喝茶，半晌，才微笑道：“应该的，你是班长，不支持你支持谁。”

    姜博晨微微一笑，把烟蒂丢到烟灰缸里，摸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号码，过了一会儿，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刘书记，是我，叫上穆市长，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刘梦寒微微一笑，轻声道：“好吧，去哪里？”

    姜博晨脸上的笑意更浓，笑吟吟地道：“就到渤海宾馆吧，胡国恒秘书长也过去。”

    刘梦寒点点头，笑着说：“那成，我这就给田经理打电话，请她安排一下。”

    姜博晨笑笑，轻声道：“简单一点就好，我们三十分钟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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