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苏离醉了个一塌糊涂。

    光和三年，三月末。

    青山客栈。

    酒旗风飘，人来人往，青山客栈门口人头攒动。

    “主公，当真要去并州？路途凶险，长路漫漫，不如还是留下吧。”

    李掌柜苦口婆心的挽留，但是我不为所动，因为我意已决，没有人可以阻止我。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我挥挥手直接上了马车。

    李掌柜无奈的摇了摇头，低声叹了一口气，行礼送别。

    “那主公一路平安。”

    小影他们护卫左右，我们一行人乘着马车出了长安东门，一路前往并州。

    出了长安，此时已经是三月最后几天，春色正好，路上也没有我们南下时那些荒凉。

    一路上，再没有了我们刚刚从都护府出发时的兴致，风影卫一个个面无表情，也不在讨论景色如何，不再说春意盎然，这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心凉，这是怎么了。

    “小影啊，兄弟们是怎么了？怎么一言不发？”

    “可能是这些日子来不断的遇见很强劲的对手，让他们紧张了吧。”小影复杂的看了大家一眼。

    “我看不然。”

    “恩，也许吧。”

    坐在车头，小影不再说话，专心的赶着车。

    风影卫在两旁默默的走着，步伐轻快矫健。

    我看着他们，总觉得大家变了，变得很陌生。

    车轮转动，犹如时光流转……

    按我的打算，我准备先去弘农郡，然后再去豫州颖川，最后去洛阳，说去并州，只是说给别人听得。

    当然，这一回，我们不是单独行动，这不，我身后的马车上，就是这回我带上的帮手。

    “喂，别萧，今晚咱们去哪里落脚啊？”我站起来抓着车顶，冲着后面的马车喊到。

    “燕兄自行决定便可。”苏离回应道。

    “好嘞。”

    我坐下来。

    “主公，不如今晚找个村子歇息吧。”小影向我提议。

    “也好，睡得舒服些。”我不禁捏了捏脖子。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我不禁叹了叹。

    “主公好兴致。”小影附和道。

    “难得有次机会可以在深山中悠然前行，不禁觉得，心旷神怡。”

    远山青黑，林中飞鸟绕树，野兔惊走，时时有浆果跌落，亦或残叶飘零，林中风吹过，携一缕碧溪的味道，不深不浅……

    风影卫找到了一处村庄，村子不大，也很破败，不过，村民很热情，我以为这样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心灰意冷，可是我发现，农民生活的热情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哪里有土地，哪里就有他们的汗水，他们所有的热情，也许正来自我脚下这片土地。

    我不禁有些感慨，这如同大山一样深厚的质朴。

    晚饭，我和苏离吃到了他们独特的腌菜，这让我们刷新了美食的界定。就连最近一直沉默的风影卫的兄弟们，也都不禁开口赞叹。

    吃过饭，我特意告诉大家都去休息，不必警戒了。小影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拗不过我。

    我和苏离吃饱没事，就到村子里乱转。

    “燕兄，此行不知有何打算？”

    “唉，听说颖川卧虎藏龙，我此行想去拜访一二，若是有缘，看可否结交些英才。”我偏头对着他说。

    “恐怕还另有他意吧。”苏离神秘兮兮的一笑。

    “也罢，确实，准备到了弘农，让小影带人去洛阳打探她的消息。”我微微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那不知此行为什么一定要我随行呢？”

    “你是高手，带着安全，反正你又没事干，张大人也回去了。”我坏坏的一笑。

    苏离愣了一下，无奈的一笑。

    “其实有些事情谁也无法改变，就算可以重来，结局还是注定的。”我看了看远处，夕阳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是啊，我龙骑兵十将军，当日一战，五人为了断后当场战死，三人为了掩护我突围也都血染疆场，如今剩下的两人突围后也都失散，不知去向，奈何奈何啊。”苏离仰天长啸，远处林中惊起一片寒鸦。

    月是故乡明，露从今夜白。

    “十将军？”

    “他们十个，都和我一般大，我们称兄道弟，同宿一舍，个个武艺高强，都是万夫不当的勇将，我把他们挑选出来，作为龙骑兵的将领，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一起上阵杀敌，好不痛快，可是，都怪我，害了他们。”谈到这个话题，就算是苏离这样的汉子，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那天……”苏离开始回忆。

    ……

    辽东，伏虎滩。

    “大哥，不好，中计了。”

    “我们被包围了，大哥。”

    “挡得住我吗？来试试我的工布吧。”

    “大哥你先走，我和老三，老四挡住他们。”

    “我和老六也去。大哥你们快走。”

    “不行，我苏离可以没有敌人，但不能没有兄弟。”

    “老七老八，你们掩护大哥撤退，老九老十，你们给大哥断后。我们来挡住他们。”

    “我们一起走。”

    “阿越，快带大哥走，快点，你不听二哥的话了吗？快走啊。”

    “我们走……”

    “……阿越……大哥……”

    “二哥……”

    “龙骑兵！”

    “道之所在，血战不休！”

    “道之所在，血战不休！”

    “道之所在，血战不休……杀！”

    “我们快走，大哥。”

    ……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暗，风卷残云。

    伏虎滩，伏尸数万，血流成河，几只老鹰和秃鹫俯冲而下……

    伏虎滩外五十里，盘龙山下。……

    “大哥，你还好吧……”

    “阿越，我没事，你怎么样，怎么这么多血”

    “没事，这都是该死之人的血。”

    “没事就好……他们……他们几个呢？”

    “他们没出来……”

    “……是……是吗？”

    “刚才我们都奋力拼杀，根本没注意他们，也许，也许他们也已经突围了。”

    “但愿他们平安。”

    “嗯……”

    “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大哥先走吧，我在此可引开追兵，后与大哥汇合。”

    “不行，我不能再丢下你了。”

    “大哥，你听我说，龙骑兵可以没有阿越，到不能没有你，有你在，就可以有千千万万个阿越。”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一起走，大不了我们一起杀他个痛快。”

    “大哥，你不想报仇吗？今日之事，兄弟们心里早都明白，但还是陪大哥杀了个痛快，还是从容战死，大哥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我……”

    “你要活着。”

    “我会给大家报仇的！”

    “如果就此一别，日后还能相见，再好不过，不过，如果那时候，我不再热血沸腾，不再答应追随你，希望大哥最先想到的不是我变了，而是，我老了。”

    “阿越，你在说些什么啊！啊？”

    “大哥，我再叫你最后一声大哥，你要记着伏虎滩，五千兄弟，你欠他们的。你一定要还。”

    “阿越……你……”

    “我恨你！”

    “……”

    “对了，再见面的那天，如果你的鱼肠剑已经锈了，那就别怪我的工布最后一次出鞘了。”

    “……恩！”

    “就此别过，你快走吧！”

    “阿越，珍重！”

    “快走吧！”

    ……

    记忆如黑洞，吞噬着内个夜晚，压抑着每次的愤慨。

    “别萧兄？别萧兄？”

    “啊？”

    我看出他走神了，叫他半天没反应，他也发现了自己的魂不守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没事，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了，对了，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苏离岔开话题。

    我看他无心说，想必是他的痛处吧！

    “没事，我们该回去了。”

    “是啊，月亮都出来了。”

    “走吧，话说苏大哥的白头发不少啊！”

    “唉，世事沧桑……几许青丝算不得什么。”

    月光下，他的银丝流长，飘若血，寒若霜。

    他走在前面，什么东西在他脸上吸吮着月色，亮的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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