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斯塔特和库伯在简单的考察之后，回到小山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市里准备了各种款待方案，不过很明显，对于这群本来是来交流的学者们来说，他们更喜欢有着一个完整实验室的三岔河镇。面对市里负责人的邀请，几位都表示时间紧迫，实在是来不及去市里怎么怎么了。

    这也是实情，本身他们一行人就是来华夏学术交流的，出行时间都是提前都定好的。到三岔河乡这一趟，已经是额外的，再多耽误的话，真耽误不起。

    可是带队过来陪同的负责人就傻眼了，和跟自己来的一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还得找燕飞。

    这位是负责办公室工作的一位主任，姓柳。原本接待这个工作的负责人应该是燕飞认识的牛主任，但是牛主任刚好跟市领导去了外地，刚好让他捞到了这个差事。

    接待这种事儿有容易的，带着客人吃喝玩乐游玩一番就行。当然也有难的，比如这位柳主任碰到的这个活就是，接待外国友人，还是一群专家学者，无疑是难上加难。

    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这次接待好了，能让客人主人们都满意，那就不是困难而是机遇了。

    所以柳主任在综合了一番自己了解到的燕飞的性格，筹划一番之后找到燕飞，说话也客气：“燕老板，能不能让这些专家学者们，到市里住一晚？实在不能的话，只要在明天他们临走前，到咱们市里的两所大学去转一转看一看，这也是提升咱们市里大学知名度的好事儿，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先抛出来请求，不等燕飞说出反驳的话，他就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今年咱们市里第三季度的教育方面的款项下来了，目前还有一部分流动资金，我觉得拨给燕老板你的母校就挺合适的。这笔款子数量也不多，不过你上过的小学初中高中三个学校分一下的话，一个学校也能分个十万八万的，你看怎么样？”

    一个学校十万八万，柳主任也是真敢说的很。

    这年头一个乡里的学校，能给额外多拨这么多钱的话，估计校长老师们做梦都能笑醒。特别是三岔河镇上的这几个学校，规模也不算大，能有这么多钱，给老师和学生们修一下宿舍操场，或者添置点教学器材是绰绰有余了。

    燕飞当时就心动了，要说这点钱对他来说是不多，他也可以手指缝里漏一点给学校。但是他给学校和市里拨款那性质是不一样的，对师生们的士气提升也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人家求上门了，他和这位柳主任也没多大交情，多少还要拿乔一点：“那我们这里还有个二初中呢！”

    也就他还想着二初中，说实话二初中除了场地够大，这几年师资各方面都比不上一初中，乡里人都喜欢托关系找后门让学生们进一初中，衬托一初中更热门了。

    柳主任看着一群学者们都已经去休息了，再看看时间也真是不早了，咬咬牙狠狠心道：“行，我回头想想办法，最少再从别处挤出来五万。”

    “不过这个我还得等牛主任回来后和他商量一下，和他一起去和其他部门沟通，再多是真不敢保证了。你放心，我现在给你保证过，就一定能办到，到时候办不到你到正府门口提我的名字骂我都行。”

    燕飞都差点乐了，这位柳主任也真是够拼的。

    要说燕飞也太关心这些正府事物，但是他如今好歹是个地方名企的大老板，接触的层次相应的就高了点。就算他不关注这些，但是平时听的看的，对一些事情多少也都有点了解。

    比如说市里的各种款项问题，教育专款的话拨过来别人虽然会有些意见，但是柳主任至少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几年三岔河乡各方面都不错，唯独这个教育条件有点跟不上，市里觉得应该多给拨点款扶持一下，本季度照顾一下希望大家理解。

    但是要说别的款项，想再弄出来五万的话，那真是不容易。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往市里跑着讨要各种资金，基本上省里的款项都还没下来，市里已经差不多都安排好去处——你说你照顾教育拨专款可以，你再挪俺们的钱，俺们也都饿着肚子没粮下锅啊！

    地主家也没余粮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每一笔钱都有无数人盯着，人家好歹都是有正当理由的，你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挪走一笔‘别人’的钱，那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通的。

    听到柳主任都这么说了，燕飞也不再多说，点点头应承下来：“我明天尽量试试行不行？能不能成功真不好说，你也看的出来，这一伙人也确实不太好说话。”

    柳主任才不相信他的推脱，一路上你和那两位教授叽里呱啦的聊的多开心呀，又是朗诵诗歌又是谈古论今的，连两位翻译都翻译不过来那么多话。

    在柳主任眼里，只要燕飞答应，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当下就握着燕飞的手连连摇晃：“燕兄弟，老哥哥啥都不说了，明天送他们走了之后，你一定得留下来，晚上咱们一起喝两杯……”

    等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一群学者们又精神抖擞的起来了，库伯看到在外边活动腿脚的燕飞就笑了起来：“燕，我们今天还能稍微挤出来一点时间，你能带我们去你的学校看看吗？就是你说的有一座古楼的学校？”

    旁边另一个早起的曲书记那个羡慕嫉妒恨，简直不用说了。原本以为燕飞能带着一群外国友人来自己的地方，自己已经是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人家三岔河乡的老陈坐家里不动，天上就能掉下来一堆好事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另一个人就乐了，柳主任差点乐得合不拢嘴。本来他昨晚冲动之下承诺了太多，结果闹的自己一夜都没睡好，一直苦思冥想，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能从市里的财政里挤出来钱呢！

    现在理由送上门来了，那啥，人家一群去京城的水木燕京大学交流的学者，都特意到三岔河乡的学校去看了，给他们学校拨点款修葺一下古迹你们有什么意见？有本事你们也找来一群这样的学者去你们那里溜达溜达啊？

    于是车队就浩浩荡荡的开往了二高中，路上燕飞给窦校长打了个电话，不巧的是窦校长回老家了。不过听说这个消息，好几十岁的人了，当时就表示，等下就找辆摩托车回学校，绝对耽搁不了接待外国友人的时间。

    弄得燕飞反倒是吓了一跳，赶紧劝他：“窦校长，真没那么着急，你可得慢点。别本来是好事儿，你再一着急弄成了坏事，回头我都没法给咱们三岔河乡们的父老乡亲们交待啊！”

    窦校长哈哈大笑：“放心放心，我赶紧去找车，让别人带我去这总行了吧！”

    挂了电话，等到了三岔河乡，陈镇长已经笑眯眯的带着人在学校门口等着了。还专门找了个口才好又懂点三岔河镇历史的工作人员，专门当导游：“当初我们的三岔河镇几经迁址，最终才确定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三面环河，西边的码头在当时是重要的物流港口。这座古楼本来是商人们的会馆，也就相当于外国人的……俱乐部那种……”

    真难为了燕飞这位翻译，为了让霍夫斯塔特几位明白，他可是挖空了脑汁想着翻译。还好他记性好，根据学过的历史知识，解释了这座建筑的时代，大概就是鸟国正工业革命前几年，也是霉国独立革命之前建立的。

    等到几位兴致勃勃参观的差不多的时候，燕飞才在柳主任焦急期盼的目光中，委婉的对库伯和霍夫斯塔特提出：“其实我们市里的两所大学，也有相当的历史了。如果你们能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去参观一下……”

    库伯和霍夫斯塔特愣了一下，库伯笑了起来：“我想我有点明白了，搞学术研究需要的大量资源都是靠你自己挣来的，所以你不得不在某些时刻妥协，对吗？这是现在的社会环境造成的，搞学术研究也不是闭门造车就可以的，我很高兴见到一位不那么古板的年轻学者。只要你能保持一颗学者之心，明白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就行。”

    霍夫斯塔特原本听到燕飞的话脸色有点不渝，不过在听到库伯的话之后，沉思了片刻就点点头：“这就是我希望你尽快去一个更有学术氛围的地方的原因……我同意了。”

    燕飞听着这两位的话，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点小波澜——这两位把自己想的，未免也太好了。

    不过还好，两位是点头了，这也算是好事儿。

    去市里的路上，燕飞坦白道：“其实是刚才他们答应我说，如果你们能去看一看的话，就可以给我们这里的几所学校，拨一些资金。虽然我也可以给，但是在我们这里，私人的支持和上面的支持，是有着不同的意义的。”

    库伯当时就表示挺理解这些的，实际上在国外，这种事情也不稀奇。有些知名的专家学者，为了获得一些研究资金，去和企业合作做一些宣传演讲，或者是参加一些公益性的活动等，都屡见不鲜。

    市里的两所大学说起来有点丢人，诺大的一个万城市，竟然只有两所专科大学，连一所正规的本科学院都没有。

    至于说交流什么的就谈不上了，库伯两位带着一群学者，在两所学校里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然后拍了一些照片，就匆匆地告辞了。

    刚送走他们，柳主任就激动了。好不容易忍到那些拍照的记者们散开，他上来一把拉住燕飞，说什么都不让他回家：“你要是今晚上不留下，我就跟你回家。就一顿饭，你总得让我表示一下是不是？”

    燕飞无奈的很：“那行，要不这样，我还有些朋友，大家叫来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他叫来的无非是诸如张厂长董会长的那些朋友，结果饭还没吃，电话就滴溜溜的响个不停：“燕兄弟，你在哪儿呢？那些外国学者们走了吧？晚上曲书记想和我一起过去，请你吃个饭你有空吗？”

    燕飞无奈的很：“牛老哥，我这真回不去。这会儿柳主任拉着我不让走，你给曲书记说，心意我领了，吃饭的事儿咱们随后再说，行不行？”

    老牛又劝了几句这才作罢。

    曲书记这饭也是迟早得请的，这两天他的心情都是波澜壮阔的很。原本想和燕飞攀点交情，希望能给乡里弄点好处。没想到那时候燕飞走的干脆利索，他当时心里还不乐意过，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一旦少年得志，那真是难打交道的很。

    没想到后来燕飞又给老牛打电话，莫名其妙的让他搞一些什么环境保护工作。

    曲书记当时就迷茫了，乡里需要环境保护吗？

    自从老牛这家伙的水泥厂迁走，全乡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简直都是一片原生态。除了养猪养牛的，连半点污染都找不到。

    以前还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这年头山里的东西也不值多少钱，而且偷偷摸摸进山弄点野味，还得冒着被人举报到派出所的风险，除了一些游手好闲的年轻人，一般人也不乐意进去。

    至于说水里的，也就过年能捞点鱼卖，还不值钱，一斤猪肉能换好几斤鱼了。

    不过老牛既然说了，他想着好歹这是两位大企业家给他的建议，也就凑凑合合搞了些环境保护的宣传。

    没想到现在来了一群外国友人，看的就是他们的‘原生态’，这简直……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时下发展经济是主流，经济不发展起来连路都修不好，再好的山水，别人都进不来，那也是白搭。所以大家都在挖空了心思搞经济，甚至不惜以损害环境为代价。没想到他因为穷的没处发展经济，瞎折腾个环境保护，这次居然还立功了。

    现在曲书记已经开始乐滋滋的盘算，过几天上头要是给乡里拨点什么款的话，自己赶紧提议把该修的路都修修，说不定以后就有人来旅游了呢！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难说，随着人们兜里越来越鼓，那些原本吸引不来什么工业的有山有水的地方，修条路就成了旅游胜地，反倒是那些因为发展经济破坏了环境的地区，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默默承受着当初破坏环境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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