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世事无常以前她还不信，可是现在看到她家小姐倒还由不得她不信了，回想几个月前她和她家小姐在杭州的日子，仿佛那一切就在昨天，可是人呢？那样生气勃勃得一个人儿现在竟然凄凉如斯，她想若是真的到了她家小姐成不下去得那天，她就跟着她家小姐一起离开算了，生养她的钱家没了，疼她爱她的三少爷也没有了，若是小姐也走了，这世上便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与其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倒不如同她家小姐一同去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或许她还能侍奉她家小姐也不一定。

    “我知道你担心夫人，怕一离开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其实，文院的人谁不担心，谁不怕呢？夫人一向待大家都是极好的，如今这个样子没有人想看到。”走到粉儿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又道：“粉儿，你是同夫人一起长大的，夫人是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她那么疼你，若是知道你因为她而这么辛苦她定然会不高兴的，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你就忍心让夫人难受吗？听我的话，回去歇会儿吧，这儿我来守着，不会有事的。”

    “可是……”

    粉儿欲言又止，金织说的很明白，那些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怕啊，她怕一但离开就再也听不到小姐叫她“粉儿”，怕再也听不到她银铃般的笑声。

    “别再可是，这样吧，你先去睡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我来叫你，这样可好？”

    知道粉儿心中的想法，金织只好退一步求其次，找了个折中的法子。她跟粉儿相处这么久虽然说不上全然了解她，但是也能够摸个七七八八，粉儿心思单纯，跟她家夫人最为要好，夫人疼她，她也在乎夫人，她们之间的友情亲情不是谁能拆的开的，从钱家落败夫人生病开始，她便看着粉儿从整日以泪洗面到强颜欢笑再到如今情不自禁落泪，明明就是一个简单活泼的俏丫头，却硬生生将自己的生气折了去，在这样下去，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恐怕粉儿也不会活在这世上……

    突然间心中一惊，金织被自己脑海中闪过的想法一怔。她怎么没有想过粉儿和夫人那般要好，若是夫人真的去了，那么粉儿是不是真的也要……随她而去……

    “金织……金织……”

    “呃……”看看了自己衣袖上的那双手，金织才回过神来：“就找我说的做吧，先去睡两个时辰，之后我便来叫你。”

    粉儿扬扬嘴角：“你还说我呢，自己还不是魂不守舍的，刚刚我已经答应了，只不过是你没听到罢了，你说得对，小姐最不喜欢的就是给别人带来麻烦，若是我不能好好的，恐怕她又该担心了。”

    “你能这想就对了，先去歇息吧，夫人这儿我看着两个时辰之后你我再换过来便是。”

    粉儿点点头，回头看看双目紧闭的钱墨墨：“小姐，你好歇息，粉儿一会儿再来看你。”

    “好了，快去吧，夫人又不是三岁小儿，不会跑掉的。”

    “今夜辛苦你了，若是小姐有什么事记得叫我，药还煨在炉上，一个时辰便要给小姐喂一次。”起身拿起矮几上的瓷罐递给金织有交代道：“小姐一向怕苦，这里有些蜜糖，小姐吃过药之后记得喂她吃，还有……”

    金织将那瓷罐又放回矮几上，掰过粉儿的肩膀将她朝门外推去：“别忘了我是跟你一起服侍夫人的，怎么做我都知道，你就别再啰嗦了，当心吵醒了夫人。”

    “我……”

    “吱呀……”

    粉儿还想说什么，回应她的只是一声关门声，站在门口愣了半响，才摇摇头朝隔壁走去。

    她当真想太多了，金织说的不错，她是她一同侍奉小姐的，她会的，知道的，她同样都会，都知道，适才，她当真多此一举了……

    关上门脸上的轻快随之不见，回到里屋在床头得矮凳上坐下，心疼的看着钱墨墨：“夫人，你不会怪金织擅自做主将粉儿赶出去了吧，粉儿这些日子心力交瘁，要是再让她撑下去金织怕她真的会倒下。夫人，刚刚王妃和大夫人又来看你了，你一直都睡着她们怕吵到你就先回去了。金织刚刚才发现其实王妃也是疼爱夫人的，金织从小就再雅苑伺候王妃从来没有见过王妃掉一滴眼泪，可是刚刚金织看到她为夫人你哭了，如果不是大夫人劝着她恐怕这个时候她还在这儿呢，你看大家都这么担心你，你要赶快好起来啊，你不知道文院得丫头们最近有多懒，金织还指望着你能够早些好起来帮金织出口气呢……夫人……”

    后面的话因为哽咽生生的卡在喉咙，用力抹去眼泪转过头不敢再去看钱墨墨的脸，就怕自己会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痛！

    钱墨墨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皮撑起，虽然已经习惯这种病患的生活，可是每次睁开眼睛恢复知觉之后总会被胸口那一阵阵痛楚逼得恨不得这一刻就自我了结。侧首看了看床边那不断颤动的背影，嘴角禁不住扬了扬，轻唤道：“金织丫头……”

    金织一愣慌忙转过身：“夫人，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料到钱墨墨会在这时候醒来，金织一瞬间慌了手脚。

    钱墨墨略调整呼吸，牵动嘴角，柔柔一笑：“你都说了大家这么担心我，我要是再不醒来就是我得不是了。行了，别哭了，来，扶我起来。”

    “夫人就会笑话金织，还有啊，夫人醒了金织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哭呢？定是夫人看错了。”

    金织故作轻松得笑笑，小心翼翼将钱墨墨扶起来让她靠在床，轻拭着她额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呵呵，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这般费力。”

    她知道自己现在虚弱的厉害，却没想到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就能要了她仅剩下的半条命。

    “夫人你在乱说什么啊，你只不过是有些虚弱，哪里是没用啊！只要夫人把药吃了，没准儿明天你就能起来一起跟茗儿小姐他们一块儿胡闹了呢！”说着话，金织便起身从旁边的矮几上端过一直煨着的药，试过温度之后就药喂钱墨墨。

    汤勺还未到嘴边，那浓烈的草药味便已熏得人心中一阵翻腾，皱着眉将头侧向一边。“这样没用的还是算了吧！省的我看着难受。”

    “怎么会呢？一定会有用的！大夫都说了，夫人只是体弱才会如此，这些药都是滋补用的，夫人喝了它一定就会好起来！”金织笑着又将汤勺伸近了些，笑道：“金织知道夫人是怕苦故意这么说的，你放心好了，金织已经备好了蜜糖水等夫人一喝下去就马上给你蜜糖水，这样就没关系了！”

    药，虽苦，却不及心中的苦。其实，她不敢说大夫除了说过夫人体弱之外，还有气血郁结已经伤及心脉，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见的救的回来，所有都很清楚这一切已成定局，只是没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习惯的安慰自己大夫只是危言耸听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回好起来，骗得过自己一天，便是一天，如此而已。

    钱墨墨摇摇头涩涩一笑：“傻丫头，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知道吗？这些药是没用的，心病还需心药医，何况我还不止是心病……都已经到了这种份上，我也不去奢望什么了。这药着实苦的人难受，也不知道我会在哪天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这段日子就别再让我看到这药了。”

    “夫人……”

    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因为钱墨墨的几句话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傻瓜，哭什么！”钱墨墨费力的抬起手抹去金织脸上的泪水：“你看你家夫人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自己过得累不说还要让大家跟着担心，若是就这么去了，我也就不必这么苦，而你们呢，也会把我记在心里，这样不是更好吗？”

    没有人想死，至少她钱墨墨不想死，可是，她现在还能叫做“活”吗？每天除了昏睡便是吃药，父兄的怨声，侄儿的哭声……还有，那如粉雕玉砌般娇小的人儿那一声声质问，她累了，真的累了；抛去这些不说，皇帝给的那药其实这些寻常大夫就有办法解开的，从前她为了让大家放心所以吃下了，现在她不想再顾虑那么多，只想随着自己的心意，等着能在见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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