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宁霜坐上了去往中央图书馆的公交车。车上人不多，宁霜撑着脑袋，久借不得的《野蛮大陆》，不知道被人还回来没有。

    用电的公交车行驶平缓、安静清洁。

    新世纪与旧世界最大的区别是汽油被禁止民用，烧汽油的车全部改造加载储能块，因两国协议，帝国没有一架民航飞机，帝国公民出远门绝大部分选择城际列车，城际列车的速度达到每小时1000公里，比起飞机也不逞多让。南帝国和北帝国之间有海底隧道联通，18年的时间足够帝国打造完备的城际列车网线图。

    别人的妈妈出门给孩子带回的是礼物，宁霜的妈妈出门回来给宁霜带的是车票，几年下来，车票已经攒了厚厚一沓，盖满半个帝国。

    车到站，顺着马路拐弯走两步就是中央图书馆。宁霜决定趁走路的功夫给妈妈打个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快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接通。

    “喂，小霜吗？”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霜，妈妈才出来20天……”

    宁霜打断她：“妈，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宁霜的妈妈有点诧异，一贯乖巧懂事的孩子今天竟然闹起脾气。宁霜听到妈妈在对边上的人说是小霜，有点小情绪呢。

    电话里换了小姨的声音：“小霜，我是小姨。你妈做蛋糕去了，我们仨找了间咖啡馆打几天工。不赚钱我们可没回来的路费，乖点啊小霜，小姨挣了钱给你买漂亮衣服。对了你妈让我告诉你开学前一定会赶回去的。呀呀，经理来了，挂了挂了。”

    可是还要三十多天才开学呢，电话传来嘟嘟声。宁霜的话卡在了嗓子眼，她指尖发白，紧紧抓着手机，好像抓着妈妈的手。宁霜的妈妈有一手做甜点的好手艺，只要露一手哪里的店都肯聘她，而爸爸妈妈就是因为蛋糕结缘的。

    二十多天，宁霜不打电话的话，妈妈是不会想起给她打通电话的。妈，你不担心我吗？妈，你就不能和我好好的过吗？

    妈，爸爸有那么重要吗？比我重要吗？

    还用说吗，当然。宁霜对自己自嘲的笑笑，迈进图书馆。

    *

    宁霜尽力忽视不安的感觉，站在一楼服务台前。

    “挂失借书证。”

    宁霜查了图书馆藏书系统，《野蛮大陆》被还回来了，可惜她翻遍全身也没找到自己的借书证。所幸她还记得借书证编号，将借的书还掉。和《野蛮大陆》还真是无缘啊。

    “请问，你是要补办还是冻结？”穿套装的服务人员笑容可掬。

    “有什么区别吗？”

    “补办是注销您原来借书证信息，重新办一张；冻结是暂停您借书证的功用，可以通过激活起复使用。”

    “我的证可以借藏书馆的书，补办会取消这个功能吗？”

    “不会，您原来的卡有什么功能，新卡就会有什么功能。”

    宁霜踌躇了一会，说：“那我冻结吧。”

    “好的，请说借书证编号。”

    宁霜如芒在背的感受越来越重，她抬起头左右张望。图书馆一楼挑空，有很气派的大厅，大厅左边是休闲区，前后两端各竖着一台电视。有一台电视正对着宁霜，播着地区新闻。电视调了静音，但是有字幕，意思能看懂。宁霜喃喃吐着数字，脚步控制不住迈向休闲区。

    昨晚风大浪大、气候恶劣，一艘帝国运输船在靠近码头时发生动荡，船上十数名乘客落水，经海岸巡逻队和运输船工作人员的共同协作，所有落水乘客成功搭救。

    镜头扫过一个个面孔打着马赛克的湿淋淋的身体。这批乘客共22名，是伊尔萨联合合众国新发现的感染者，2国在公海交接，此次由寿楚公国安置。他们将会送到隔离区隔离一个月，观察通过者可以纳入社会生活，但是每人需跟着一名观察者，观察期限为3到10年。

    镜头切换，紧接一段记者言：虽然2国的接受条例一直存在，但是寿楚公国已经近十年没有接受如此大数量的新发感染者了。是偶发事件还是伊尔萨联合合众国出现新一轮P病毒发作，本台将持续关注。

    休闲区窸窸窣窣的议论着。可惜不管伊尔萨联合合众国新的病情还是22名新发感染者，离普通人的生活都是太远太远，新闻放完休闲区也就归于平静。

    “小姐你还需要输入指纹印核实编号。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的手好凉。”

    宁霜僵硬的转过脖子，那位穿套装的服务人员正关切的轻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宁霜缓缓的说：“中饭没吃引起的低血糖头晕。抱歉让你担心了。”

    服务人员看了圈四周，咬着嘴唇在宁霜耳边小声的说：“我们上班不准带私人物品，不过我口袋里藏了块糖。”一只软乎乎的手将糖偷偷摸摸的塞到宁霜的手心。

    宁霜在休闲区点了一杯饮料一块蛋糕。虽然不饿，可服务人员的殷切眼神让她难以抵挡。她冲服务台的服务人员举起食指意思指纹还没输入，服务人员给出回应不急不急吃饱再说。宁霜咧了咧嘴，一波必须三折，古人早有定论。

    下午四点

    宁霜站在服务台前输入指纹。系统通过，冻结成功。电脑里的女音平板的说着。

    “水蜜桃口味的水果茶和蓝莓芝士。”服务人员翕动鼻翼，宁霜点的食物她说的分毫不差，“我最喜欢这里的水蜜桃味水果茶，可是我胖的水都不敢喝。”

    宁霜打量了下服务人员，身材略有丰腴，脸颊鼓鼓，笑眼弯弯。

    “说你胖的那是妒忌你。”

    “是我妈，她不准我吃中饭、晚饭，每天扔给我一块糖，让我饿到头晕的时候舔舔。”

    宁霜的脸略有僵硬。

    服务人员瞧见了宁霜的脸色，了然的说，“今天的糖我没舔过，你放心。嘻嘻，其实是我不喜欢这个味道，榴莲味。我妈她是要逼我糖也不舔。”

    “令慈是位虎妈。”

    “嗯，我妈可有才了。”服务人员晃动着铭牌给宁霜看。

    “伊桃。”

    “伊人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妈起的，是不是特别有文采。”

    “您贵姓啊？”

    “伊啊！”

    确实有文采，宁霜举起大拇指大写一个服。

    “比我名强多了。”

    服务人员知道她叫宁霜，录入指纹的时候，宁霜的资料跳出来过。

    “鸣啸殊不已，历历含微霜。多有意境。”

    “其实吧，我生的那天是霜降，我妈图省事就给我起了个这名。原本我叫宁霜降的，上学第一天同学叫我宁降头，回来之后我哭着闹着就给改了。”

    伊桃钦佩的点点头：“令慈也是位人才。”

    可不，每人都有一个妈，谁也不用羡慕谁。

    宁霜原本觉得自己思维够发散的，没想到能碰到天女散花级别的，两人顿时兴起识英雄重英雄的情怀。用小桃子的话说就是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哪一类？四自箴言类吗？自给自足自说自嗨！

    宁霜的手机除了桃子打的招呼，再没响过。就算是觉察宁霜的异常，妈妈也不会过问的，因为，宁霜自己会想通的。

    “恭喜你完成勾搭陌生人任务，收获小桃子友情卡一枚，心灵防御加10。”宁霜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路两边的植物呼呼向后退去。可惜生活不是游戏，不是态度端正劳心劳力就能完成任务升级通关的。人生的任务由自己分配，完成情况由上天说话。

    暮色渐渐降临。

    太阳只余下一小角挂在天边。亚热带的夏日白昼很长，晚风虽凉，仍有余温。沙滩上立着一个身影，静静注视着加勒比海的洋面，不知多久，光线扫过他黝黑的眼瞳、扫过他紧抿的嘴角，扫过他光洁的胸膛，扫过他笔直的双腿。海面与沙滩的边界已经模糊不清，阳光消失在海的那端。

    太阳落下，月亮还未升起。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声音：等我，等我哦，他紧紧撰着手里的东西。

    *

    宁霜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子里静悄悄，宁霜呼了一口气，家是最后的防御。回到家里让宁霜感觉到安心，哪怕只有她一个人。

    宁霜洗澡的时候好像听见门在咚咚的响，她关上水龙头，侧耳细听，声音又没了。她慢悠悠的套上宽松的T恤短裤，拿了条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咚咚的敲门声又响起，一声声好像敲在她的心头，宁霜的心不受控制的狂烈跳动。

    “小霜小霜我知道你在家，你快开门，是我。”变声期的男孩声音嘶哑尖利。

    宁霜紧绷的身体松下来，她快步把门打开。门口和她差不多高的男孩拧着眉头，手里捧着一个保温盒。

    “晚上你为什么不来我家吃饭，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我都来敲几次门了为什么不开门，你去哪了？”男孩操着破锣嗓音，咄咄逼问。

    宁霜嫌弃的看着他：“小吉，你能不能少开尊口，你听听你这声音，你就不怕以后变公鸭嗓子啊。”

    “你！”小吉气的指着她，“好你个宁霜，你个小心眼，你还跟我生气呐。”

    “谁生气了，我才不会跟个把小毛孩一般见识。”

    小吉气的一把把保温盒扔到宁霜怀里，扭头就走。

    走了几步气愤不已的又回头：“你把牛肉倒出来，保温盒还我，我拉在你家的保温盒都还我。”小吉欲推开宁霜进屋。

    宁霜牢牢的拉着门把手，没动。

    小吉暴跳如雷：“你连门都不给我进啦，阿姨不在你就欺负我，你看你还有当姐的样吗？”

    “我可没有呱呱叫的青蛙弟弟。”

    “哼，你是想要小白兔当你弟弟吧。那个白汝卯细声细气动不动眼睛发红掉眼泪，他和你一班的，说不定比你还大，成天装可怜，恶不恶心？”

    “你也知道他是我同学，为什么欺负他？”

    “平常上课他就爱缠着你，为什么放假了，他还来找你。你还拿了要送我的衣服给他穿。”小吉越说越委屈。

    宁霜拉着小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小吉，我们都是感染者，我们的身体很虚弱，说不定什么小毛病就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最好的办法就是做好预防让身体健康。白汝卯来找我的时候淋了雨，我不能冒让他感冒发烧的风险，所以我让他洗了澡，你也知道我们家没有男人衣服，只好拿了准备给你的衣服给他换。”

    “他为什么老来找你，他没其他人好找吗？”小吉不依不饶。

    宁霜淡淡的一笑，想了一想，还是开口：“至于白汝卯为什么来找我，因为我们都有一样的梦想，那就是帝国大学。”

    “帝国大学？”

    “对，帝国大学！帝国大学是珈蓝帝国排名第一的大学殿堂，他同时招收异能者和感染者，是广纳百川公平公正的所在，是全帝国感染者学子的圣地，所以竞争尤为惨烈。白汝卯只用两年的时间就从年纪前50名上升到第2名，我需要这样的竞争对手存在，他越强我才能更强。我不想像一般感染者，初中级教育完成后学习半年技术就工作，我想进帝国大学，去学基因研究，去破解P病毒。”

    宁霜的眼睛发亮，语音轻柔。小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宁霜，她的面孔和缓，五官生动，发散出耀眼的光彩。灯光下好像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白羽毛飘散，小吉有点视线模糊。

    “我还是要我的衣服。”小吉低下脑袋扭着手指。

    宁霜噗呲一笑，拍拍他的脑袋，“乖，姐姐会重新买一套衣服当做你的生日礼物。”

    “嗯。”小吉慢慢抬起头，一字一句说，“姐，我也会考帝国大学。”

    “那，我们一起努力。”宁霜坚定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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