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晃着小脑袋，看看隐身在阴影里的粟雪，又瞧瞧对面站着的以前最熟悉的面孔，现在脸上那些会让她觉得想要发抖的神情，还有沉默的，脸色和姐姐有一点像的巴特尔哥哥……她怎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食物，是说烤肉吗？她们早就没有了啊。其其格的肚子现在还饿着呢。为什么乌力吉叔叔和葛根叔叔他们要来向她们要烤肉？还说不给就要杀了她们？

    巴特尔不说话，葛根他们却没有耐心等他回答。他们都很清楚，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并不能够答应他们什么，还是应该和巴图那位台吉说才对。葛根这么想着，踏前一步，伸手蛮横地推搡了站在洞口堵住了路的巴特尔一把，粗嗄地说：“闪开！”

    巴特尔没有防备，被他一推当即向粟雪那边歪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其其格连忙叫着过去扶住他，然后瞪住动手的人，“葛根叔叔！你怎么可以欺负巴特尔哥哥！我们大草原上……”

    早已经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山洞的葛根似乎怕自己最阴暗的一面被这样纯真的话语公布于众，恼羞成怒地大叫：“闭嘴！”嘴里叫着，已经回转过身子怒气冲冲地朝着其其格冲过来。

    不自觉地，紧握着其其格右手的巴特尔全身肌肉紧绷，像狼一样挺直了脊背，眼中射出一种慑人的光芒，在灰暗的山洞里熠熠发光。

    粟雪沉着脸踏出阴影里，冰冷而锐利隐隐带着肃杀的目光直直盯着已经走到其其格面前准备动手的葛根。

    这个一点也不像她的年龄表现出来的那么年幼的中原小女孩儿……这一瞬间竟然让他想到了草原上统领狼群的狼王。葛根也知道这个古怪的小女孩是族人上山的时候救的，前些日子许多人都谈论起她，说是很古怪。他这样一个大人，竟然不敢直视那女孩的眼睛，迟疑了一瞬，气势已经散了。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转身大步往山洞深处走。

    其其格拉着巴特尔，着急地对粟雪说：“姐姐、姐姐，他们要做什么？额莫和阿布，还有巴图叔叔他们……”

    “我们进去。”粟雪沉声说。

    这就是她担忧的。人为了活着，可以做得太多。亲人反目，朋友背叛，爱人成仇这些都有可能出现，而现在的他们——住在山洞里的人太多，有人不畏死亡，但想要不择手段活下去的人，绝对也有。这一批数十人，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力量，第一个出来做而已。

    雪如果还不停，那么接下来……

    “巴图是我们的台吉！葛根你们想干什么？！”

    三个孩子小跑着往山洞深处走去，还没见到其其格的额莫和阿布，就听到她的阿布的吼叫声。其其格大叫了一声“阿布”冲了进去，巴特尔被她拉着跑了两步，跑得似乎比她更快。粟雪皱着眉头跟上去。

    果然，山洞的最深处，三面山壁，只有粟雪等人来的这里通往山洞外面。而葛根他们正站在去路上，堵住了巴特他们出这个山洞的路。

    粟雪她们进来，见葛根和乌力吉他们背对着她们，正跟靠着山壁的十几人对峙。其其格见阿布摆出了以往摔角的姿势，终于有些畏惧了，她无助的眼神茫然地看向粟雪，仿佛坚定而简单的相信着，这个聪明的姐姐，还能够帮助她，去改变些什么。

    她张嘴想要叫一声“姐姐……”又想叫一声“阿布……”，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巴特尔握紧了拳头，用力，再用力，直到指节发白。

    粟雪沉默着，只是袖中贴臂隐藏着的一把小小匕首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被她握在了手中。即使真要死，其其格，巴特尔他们也绝不应该死在今天来的这些人手里！只要有她在，就不可能。

    匕首是那晚那个男孩子身上的，他被她弄昏之后，她找衣服时无意间看到了这柄薄刃。她自然是一眼看出这小巧锋利的匕首在这样技术落后的冷兵器时代绝对是好东西，所以就收了起来。果然现在就能派上用场了。

    其其格的阿布也是其其格她们部落里有名的勇士之一，这时的他护在了巴图和珠玛还有原本在山洞里的一些族人前面，满脸匪夷所思地昂首质问：“乌力吉，葛根！你们带着他们来想干什么？！吃的没了大家都不好受！可是你们不能……”

    “少废话！你们到底交不交食物？！”这声音不知道是前方的谁发出来的，但话里的狠意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其其格紧紧靠在粟雪身上的小小身体一颤，微微发起抖来。

    年纪已经不轻的巴图咳嗽着说：“我们的食物还没有别的山洞多，早吃完了，哪里还有什么食物啊……”

    仿佛声音大一些就可以把自己的话变成真的一样，这边又有人带着绝望的大吼：“不可能！你是部落的台吉，你一定还有食物！快拿出来，快拿出来啊！拿出来啊！”

    “没有了，早就没有了啊！”巴图哑声说着，声音苍老而哽咽，似乎要哭出声来。

    这所有乌木山上的族人，就要被活活饿死或者冻死，他怎能不悲！怎能不恸！也许他已经活得够久了，但是他的巴特尔，还有那些年轻的、生命才像草原上刚刚升起的太阳一样的族人们，怎么能就这样死了？！长生天啊……

    “我们自己动手把吃的找出来！”葛根咬着牙槽说道，跟着他来的人就真的动起手来，在山洞里堆着的那些毡子、毛毯还有铁锅水壶之类的日用品堆里翻找着。

    巴特尔大步走到仿佛在这十几天里衰老了十几岁的巴图跟前，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叫了一声：“阿布……”

    其其格像往日的无数次一样，冲到她的阿布怀里，只是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那个雄壮如山的男人弯腰抱起他的小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说不出话来。

    山洞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很快所有的东西都被他们翻遍了，一点吃的都没有找到。他们绝望了，最后就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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