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握紧了拳头，又不说话了。这时的他，才像是恢复正常了，刚刚醒来的他那副麻木空洞的样子，让粟雪立即觉得不对，还好他又自己想通了。

    即使支撑着他继续活着的只有仇恨，也比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要好。人的一生是那么短暂，又那么漫长，以后他总能找到人生目标活下去。

    斜靠在门边的谌越之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两眼一翻走上前去地嘟嘟囔囔：“嚷嚷完了没有？吓老子一跳……囔囔完了就该干嘛干嘛去！臭丫头你还不快去院子里看医书！”他见粟雪已经动身出去，又对着呆立着的巴特尔不耐烦地说，“傻站着干什么？浪费了老子那么多药不说，还一直白吃白住，既然醒了就来帮忙做事！”说完自认潇洒地甩袖出门而去。

    没一会儿，粟雪先到院子里，继续边看医书边在面前摆着的三个箩筐里翻翻找找认草药。

    巴特尔片刻后也到了院子里。经过那样一场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就像永远也不会停止的大雪，出了房门猛一见到阳光的时候，他微微瑟缩了一下，竟像是有些畏惧这样的光明与温暖。粟雪抬眼看到他的细微动作，又是锁眉，但却没法说什么。这种事，只能让时间来慢慢修复他心底的伤口，别人帮不了忙。

    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直到十分没耐性的谌越之眼看着又要发火，巴特尔才走到院子中间，以手蒙上了双眼。谌越之以为他要流泪，但却看到他紧紧咬了唇，而且越咬越紧，嘴唇流出血的时候，他放下手，眼睛是干的——他固执的不肯哭出来。

    看样子，必须想办法早早开始报仇了。粟雪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再惨的事儿在谌越之看来都不是事儿，他瞪着一双小眼睛吼：“偷够懒了吧？！哼哼哼……还不过来帮老子干活？都已经醒了要是再不出力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巴特尔慢慢地走近草棚里，听谌越之指挥来指挥去让他干这干那。

    小丫头只是不喜欢说话，该说的还是会说，而醒过来的这个臭小子却比她还要沉默，嘴比蚌壳还紧，哑巴一样，想让他开口说句话比他老人家去跳舞还难！明明这院子里有三个人，却因为两个是闷葫芦，搞得自己也没个人说说话。谌越之越想越生气，使唤人使唤的越发快了。

    三个人围在桌前吃晚饭时，谌越之终于忍不住笑眯眯地称赞了一句：“丫头你的厨艺真不错啊，跟谁学的？”其实他吃第一顿时就想说啦，可是那时候忙着生气，不能自己拆自己台，所以只是多吃了一碗饭暗自表示对小徒弟厨艺的满意程度。今天终于可以说出来，他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粟雪顿了一下，本来是不打算回答的，可看了一眼对面埋头吃饭的巴特尔，还是停下筷子说道：“没人教，自己练出来的。”她想着，自己多说说话，也许能引着巴特尔早点好起来。

    谌越之一瞬间一双小眼睛灿亮灿亮的，狂点着头眉飞色舞地说：“自己练来的？很好很好，老子收的徒弟就是聪明啊！丫头你是哪国人？亲人还在不在？过段时间我会带你们离开夏洛城去各处看看，你想去哪儿？”本来他已经习惯了寡言少语的小徒弟，没打算听到她回答他的问题的，结果竟有意外惊喜，小丫头居然愿意搭理他了！

    粟雪蹙了蹙眉，“不知道。”

    “……”谌越之还带着夸张笑容的脸僵住了。半晌，板着脸气呼呼地摔门而出。

    粟雪拿了一个馒头啃一口，说：“巴特尔你不必介意谌老师。他是个好人，把我们从牢里救了出来，只是性情有些古怪。我看他武功和医术都极好，你如果愿意，可以找他学高强武艺，。”

    一如料想中的，巴特尔没有回应，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转身端进厨房去了。

    粟雪也端了自己的碗和一个盘子进了厨房去，就看到他在灶台边动作生疏，笨拙地洗碗。她想去帮忙，他却不让。于是她站在厨房里看了片刻，走到了院子里。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夜色清明，满天繁星闪烁，好似无数颗亮闪闪的宝石镶嵌在一大片黑丝绒上，让人望之迷醉。淡淡的星光挥洒在大地上，温柔而静雅。

    粟雪静站了一会儿，挽起衣摆塞在腰带里，手臂轻动，掌中多出一把小小匕首，她抬眼瞥了瞥屋里，身形如电，一闪即逝，诡异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消失后，谌越之却叹着气倏然出现在了院子里。一会儿，巴特尔出来，站在星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不动不说话。

    “喂，小子，你和丫头怎么认识的？你们怎么会一起被抓进死牢里？想当初老子想进去，可是很下了一番功夫才成功的。你们两个年龄加起来也没我大的小孩儿，怎会进去？”星光下，谌越之坐在草棚上，嘴里叼着根草芥，摇头晃脑地问。

    想当然的，巴特尔不会回答他。

    谌越之哼了一声，牛叉哄哄地说：“老子可不愿意收哑巴做徒弟。一个徒弟比老子像个师父就行了，多了老子可受不了，你要是再这副死人样子别说收徒，让老子教你一招半式武功那是想也别想！”

    “她……”巴特尔中原话说得语调有点怪异，他的声音很是干涩，那时他们虽然整个部落往乌木山上迁徙，但谁也没料想到没过多久，大家都会死。“草原上大雪开始下的时候，我们救了被埋在雪里的粟雪。但后来，中原士兵到山上！把我们部落的人杀光了！是粟雪救了我，拉图部落只剩下我一个人……只剩下我……只剩下我……”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抑制不住地不停喘息。

    擎北国大雪连下半个月，草原上死了三分之一人的事，整座谌箜大陆都已经知道了。谌越之即使在牢里也听那些狱卒谈论起过，更别说已经出狱好几天，外面的消息更是灵通。此时听巴特尔说起，不免难得地收起嬉笑样子，叹了口气。

    “你想学武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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