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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节国难诸贼,,中

    “二百万贯,明日此时交付。”

    短短十个字,这就是信上全部内容。

    没说以钱抵命,也没威胁若敢不答应,或虽答应了却钱交不够,或是迟了,海盗就会凶残屠城报复。

    但一切不言自明。

    信越是简短,越是表明海盗内心的自信、强硬和狠辣。

    石符练情不自禁喜笑颜开的就是出钱就可以不死。

    他根本没指望手下的军队和城里的近十万由天南地北的恶棍、刁民、甚至是潜藏的罪犯凶徒黑帮等组成的来沧州城淘金的冒险家居民能联手奋勇抵抗住海盗进攻。尽管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身强力壮好逞凶斗狠的恶汉,也不缺武器。

    缺了城门,进城通道大敞,失去了坚城依仗,他更没信心对抗能打跑辽寇的更强大更嚣张海盗。

    他只想着能不死就好。

    钱算什么?

    只要能活着,他就仍是天生高人一等的开国勋贵子弟大宋的官员,有权在手,损失的钱财总有办法再捞回来。

    唯一发愁的是这钱财数额太大了。

    海盗显然不清楚如今的沧州城已经不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富得流油富名远播的府城,还以为府城有钱才张口就是二百万。

    海盗不象对南部那些城池那样直接动兵洗劫沧州城,只要钱,不抢人更不杀人,也许是打的剪羊毛的主意…..

    石符练脑子里胡思乱想,一瞬间就冒出不少杂乱念头。

    他小心翼翼探头看看城外,看到海盗已经转马返回不远处的营寨根本不屑等待城中答复。

    没有夺命箭也没有可怕的爆炸了,他轻舒口气,敢站起来了。

    海盗显然是有恃无恐,不怕城里不满足要求。城里若敢负隅顽抗,那就直接进攻,自己亲手掠夺想要的财富。

    以府城眼下的情况,想凑足赎金不容易。而海盗限定的时间紧迫。耽误不得。

    他向城下大步流星走去,却习惯性吩咐之前幸运没死在箭下的东城当班将领盯紧敌人守好城池,被守将闻言不由自主翻了个白眼意思是都这样了还守个屁,却顾不得象往日那样耍权抖威风教训此将,也顾不得惺惺作态去关心中箭亲信和马屁将领的死活,急急忙忙骑马去找郑居中商量对策。

    以人为骑才更显尊荣。骑马显不出人上人的权势威风。

    世界统治者不知从何时喜欢上了坐人抬的轿子。而崇信儒家道德学说、信慈悲佛陀的汉人统治者却是更热衷于此。

    这真是个很能说明问题的巨大讽刺。

    但郑居中等士大夫一反常态没坐轿子,骑马急匆匆赶来想查看个究竟,半路正好遇到石符练,急问详情。

    城池能不能保住啊?

    保住个屁。赶紧拿钱赎命吧。

    石符练心里吐槽,嘴上不能这么说,只默然把勒索信给了郑居中。

    郑居中急急看了信,和石符练的反应不同,先是喜上眉头随即又皱起眉头。

    可以拿钱赎命,有机会不用死了。这厮又转念心疼起钱来。

    海盗若是要个十万八万,借机刮刮城里的百姓商家,给就给了,说不定还有不少赚头。可这么多钱…….

    不择手段,甚至直接行凶杀富商抢劫才搜刮到的钱财若是全贴给了海盗,那这趟在富裕的沧州为官岂不是白来了?

    郑居中舍不得陪出钱,看海盗是想要钱不要人命,他心里生出侥幸心,立马打起别的主意,所以怒哼了一声,在马上很有气势地一甩拿信的手骂道:“好个强横贪婪的贼寇!当这沧州城是什么地方?当我近万边城大军都是摆设?”

    另一官员接过信瞅了瞅,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骂道:“二百万贯?真是好大的胃口!”

    提心吊胆的众官员一听,顿时明白了海盗要钱不要命,这胆子和读书人的臭脾气又恢复了,纷纷讽刺喝骂该死的贼寇。

    他们文化高,骂人的话花样也多,恶狠狠连连问候海盗的女性亲属都不带重样的甚至不带脏字。

    那位提刑衙门的官员没忘了听到的那声爆炸声,急着又追问了一句:“城能守住吧?”

    石符练瞅着这群士大夫,从外表的衣冠楚楚中察觉了衣冠不整的仓皇狼狈相,闻着在炎热中格外浓烈的酒味和脂粉气,看看潮红的一张张脸和惊吓后仍然迷离的醉眼,心里明白这些人之前肯定是聚在一起干士大夫自诩风流最喜欢干的无耻勾当。

    这些士大夫一向瞧不起武官,更鄙视他这种勋贵之后。他也瞧不起这些自鸣清高只会夸夸其谈的士大夫草包。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还不忘摆出士大夫那套虚伪自大嘴脸?

    瞧你们连轿子都不坐了惶急跑来查看情况的样,刚才是谁吓得要死?是谁骑马准备随时逃跑?

    一听说钱可换命,有了生机,又抖起来了。你们赶场随机应变唱戏呐?

    他有心嘲讽吓唬这些士大夫,想看到这些人变脸再露出惊惧丑态,故意语调格外沉重道:“城门破了。海盗随时可以杀进来。这些强盗可比辽寇还凶残,随兴即杀人,可没有辽军杀我大宋官员多少还有的顾虑,海盗杀官向来肆无忌惮,也热衷。”

    “啊?”

    郑居中等惊骇不已,纷纷惊问:“怎么说破就破了?”

    “破了赶紧堵上啊…….”

    石符练瞅着这些文官转瞬没了士大夫的高傲伟岸又露出嘴炮狗熊样,心中愤恨:“你们还敢质问我堵不住城门是不是将军?”

    他冷眼瞅着叫的最凶的那位,都懒得按官场规则称呼官职敬称,直接道:“这位大人好勇气,不愧是晓大义不惜捐躯报国的士大夫,有资格在小将面前摆谱。我不配当将军。你能耐不怕死,那就请你亲自动手以身作则带动人手去顶着威力比咱们大宋朝的火药大不知多少倍的古怪爆炸威胁把城门堵上吧?”

    看那官员被嘲讽得怒容变色恶狼般盯着自己,他冷笑一声:“嘿嘿,海盗那玩艺足以开山裂石。弩箭也比我们的可怕。你瞪我较劲干什么?赶紧去把爆炸制服了,堵住城门保住城池别被轰塌呀?”

    “海盗派人专门盯着城门,正等你这样的大德骁勇有能义士去降服呢。制服爆炸,我石符练从此不当官,甘愿为你奴仆当牛做马。这满城的人也会感激你,敬佩你,说不得朝廷重赏会升你大大的官,还能青史留名。机会难得。你可得抓紧了。”

    那官员脸上挂不住了,又不敢赌气去堵城门,赶紧装作气得不行,戟指骂道:“你,你,石符练,你可是守城有责的将军?”

    石符练是开国勋贵之后,靠的是祖宗萌荫皇帝的信赖,不用多看士大夫的脸色,被当众指着,他自知是庸才却也是自恃天生的身份优势要脸面的,被辽寇和海盗逼成这德性也感觉憋屈,所以火气窜出顿时怒了,冷冷道:“你说错了。战争来临,守城有责的可不止是武将。你这样的平常干说不练的文官同样有保城责任。必要时同样需要上阵杀敌,同样要听从军法管制。”

    他按剑瞅着还指着他的手,厉声喝道:“放下你的狗爪子。”

    “否则休怪我按战时军法先剁了你的爪子,教教你懂得应该怎么尊敬总管本府兵马的将军。”

    那官员看到石符练恼怒的眼睛都红了,生怕这勋贵纨绔冲动下找借口真拔剑报复,缩了,却下不来台。

    郑居中意识到危机,没心思听文武吵架内讧,挥手打断道:“当务之急是赶紧商讨出个对策。咱们回府再说。”

    如此也算给了那人台阶,指着的手这才顺势收了。

    石符练却不去了。

    这厮狡猾,准知道去就要听郑居中的分摊出银子,可不想傻乎乎地被这些心眼既黑又多的士大夫联手架秧子逼迫多拿钱。

    郑居中岂肯放过他,连忙招呼。

    但石符练以守城要职在身此时不得离开城防为由,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得郑居中等文官暗骂这厮无耻狡猾,却也无可奈何。

    平常能以文制武压制武将,这时候兵都听将领的,文官对武官来硬的不行。

    万一这厮黑了心,蛊惑带领军队把文官和属从都杀个干净保障无人能事后举报,再抄了家,把钱财送了海盗保了命,事后就说城破了,文官没本事杀出重围全体蒙难,以此上奏皇帝,这理由很强大,也很可信,能脱罪。那死得才叫黑冤。

    尽管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从来不忌惮以最大恶意揣摸人心险恶的士大夫们却不得不防。

    郑居中舍不得钱财,起了侥幸心,有了别的心思,能和同样心思的文官们商讨出什么好结果?

    他们要出城和海盗谈判,尽可能降低赎金,谁也不愿意去凶残的海盗面前冒险,就把主意打到了不是一伙的老通判身上。

    老通判年纪大了,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利告病在家休息,在本城身份又高,权势地位仅在知府之下,却有在政治军事司法等方方面面的制衡知府重权,大宋朝盘根错节的官场结构就是防止有人揽权独大造反,众官员身份权力不够,不能象对其他官员那样强逼老通判出头,郑居中为了切身利害只能屈尊亲自上门试着委婉逼迫劝说。

    知府头一次上门拜访。老通判热情接待了郑居中,脸色不太好,坐椅子上静静听郑居中卖弄唇舌说大义讲大局……..

    郑居中说了半天,见老通判始终无动于衷,心中发急,天又热,讲得还口干舌燥,不停地喝上的茶水。

    这茶水他以前从来没喝过,居然能这么香甜可口,也不知是天气原因还是心里作用,越发爱喝。

    等一壳茶让郑居中喝尽了,老通判这才笑着瞅瞅这位上司,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意,淡淡问:“不知大人准备拿出多少银子让老夫去应付海盗啊?”

    郑居中闻言一阵尴尬,但伸出一根手指,毫不脸红道:“老大人你也知道如今咱们府城不比从前了,仓促之下只能拿出十万贯。就这些钱还是老夫和众大人搬出自家家底加上东拼西凑才能凑成的。”

    说着还摇头感叹:“唉!海盗凶恶难挡。国难当头。为沧州城的百姓免遭涂炭。本官和诸位大人只能舍小家为大家了。老大人就不必出钱了。你身份够了,年老德高面子大,又是老沧州,熟知沧州变化,能代表沧州,说的话,海盗也容易信服,非是来时日潜并不了解沧州的本官能比的,就只能劳烦你出面交涉一番。这也是老大人你危难时应尽的职责。”

    他连哄带逼。

    老通判捻须呵呵轻笑几声道:“你我都是明白人。知府大人就不必说什么大义职责唱高调了。”

    “十万?”

    “海盗要二百万。你让老夫带个零头去,这是想让老夫去试刀送死啊。”

    他说着,不屑地冷笑一声,看都不看郑居中一眼,甩袖子直接进了后堂,把郑居中凉在那时尴尬恼怒。

    作为朝廷专门设立的制衡地方地区级一把手的官员,老通判的职责就是和知府唱对台戏的,根本不怕郑居中发怒报复。

    沧州城中这些官员再心黑胆大,也绝不敢联手私自把通判官弄死,至多设法罢掉官,搬去眼中钉。

    别看郑居中是从二品高官,沧州通判只是五品官,级别堪称天差地别,但通判相对知府,老头就有资格甩郑居中的脸。

    强逼不得。郑居中只能恨恨离开。

    他自不会死心,和众同僚骂老通判老家伙不识抬举,起心报复,但目前只能商议着强派了个机灵的小官出面。

    那小官也是个贪鄙怕死之徒,天良丧尽的坏事干的不少,代表某次等权贵来沧州狠捞好处,也有靠山却反抗不得众上官联手逼迫。

    他只能大着胆子,怀着侥幸,带着装作好不容易凑成的十万贯金银首饰出城去了海盗营。

    可他没想到,

    海盗在营门前就查看了交付的钱财,钱照收,却根本不给他讲话的机会,直接拉到城前对着城门按倒一刀砍了脑袋。

    他事先得到郑居中等教导并精心编织的借口全无用处。

    什么赵公廉转任清州,沧州城的富商也跟着去了。什么沧赵商务如今不行了,连带沧州也不再繁荣有钱……..

    这些争取少拿钱赎命的理由根本没机会说出来。海盗没人在乎理由,只看钱财够不够二百万。

    被强逼着来押送钱财的家伙吓尿了,却没人赏他们一刀。

    守营门的海盗军官喝声:“滚回去告诉众狗官,要钱还是要命,拈量清楚。过时不候。滚——”

    滚能捡回条命也值了。连滚带爬回了府城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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