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儿牵着明晓昕的手，走上阶梯，绕过弯，走在狭小的走廊里。她就像是一具小木偶，谁拉她，她就会跟谁走。她不明白的是，她们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看不到相似之处可把她俩连接一起，却偏偏能走在一起。即使是古淳架起了这一座桥梁，她也不过是偶尔倚在桥上看看风景的一个过路人。

    “你先坐在这里。”杨乐儿把她安放在柔软的床上，手脚随后就忙碌起来。

    她不自觉地抚摸了一下平顺的床面，床头躺着一个棉花枕头，一朵傲然盛放的白玫瑰夺人眼球，侧边放着一只狗狗公仔，可当抱枕备用，床尾是整齐叠放的丝质的轻薄棉被，触动眼球的依然是白玫瑰的傲人姿态。她的眼睛忍不住转了好几下，观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小窝，一目了然，简单洁净，井然有条，除了添置的不多不少的东西，一切维持着原生态。

    杨乐儿递了一杯热巧克力给她，稍有留心，打趣地说：“我妈妈是个全职家庭主妇，是个苛刻的教官。我都差不多患上强迫症了。”

    她抿了一口香浓的热巧克力，看着阳台上的背影，暖意蔓延全身。眼神移转，不经意间瞟见了笔记本侧边的相框，不自觉起身把它拿在手中，看得出了神，毫不知脚步的临近。

    “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

    “很温馨。”她也喜欢这一张照片，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照片里有着一股浓浓的家庭温情。

    “这是刚上大学的时候照的，全家福。”

    “晨曦也在里面，那说明他的身份已经得到认可了。”

    “我妈可是把他当亲生儿子，比我这个女儿还亲。”杨乐儿坐在了她的身边，指着相片中的头像，“这个是李叔，晨曦的爸爸。”

    她盯着照片里的两家人，更似一家人，心中难免有所颤动：“你和晨曦都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吗？”

    “晨曦是，我不是。就靠一张纸维持一个形式完整的家，实质上也没什么差别。”

    “你爸爸呢？”

    “一早就被我踢出局了。”

    “为什么？”

    “他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十年前搬了出去，定时回来看我，以为可以尽一点做父亲的责任，我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男人有了几个臭钱后，素质跟不上，也差不多都是这种怂样。”这些句从杨乐儿的嘴里吐出来轻如云烟，却不知道曾经经过了何种惨痛的提炼。

    “阿姨笑得很优雅，很满足。”

    杨乐儿的妈妈笑得很美很美，这一种美很稀少，满足中透着宁谧，这是一种经过岁月淬炼的宽达。一个女人，经历了丈夫的背叛和十年的自我围困，是什么让她涅槃重生，露出了这般优美的笑容。

    “那是因为她的身边有一个绝世好男人。”杨乐儿的脸上是欣慰的喜悦。

    她也会心地笑了，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杨乐儿愿意对她讲这一些的私事，已经是推心置腹了。

    “晓昕，你喜欢古淳吗？”

    她怔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了杨乐儿的话。她应当是没有想过，相识不久的她会问出这样直白的问题。她淡淡地笑了，这不能算是意料之外，转过去看着杨乐儿的眼睛：“不喜欢，又怎么会成为朋友。”

    “如果是爱情呢？”

    从杨乐儿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种期待，而这种期待到底又是关于什么呢？她没有闪躲，回应那一双眼睛：“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们能成为朋友就已经够意外的了。”

    “意外或许会接踵而来。”杨乐儿笑着说，依然抱着美好的期待。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热巧克力，丝毫看不见雾气了，手心却依然有着温度。意外，也许就像杯中的巧克力，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见里层，倒入一些鲜奶，那会浮出怎样的花样，调配出怎样的味道。他们都还不是技艺娴熟的生活调配师。

    杨乐儿见她不出声，继续说道：“古淳是一个沉稳内敛的人，心里总是藏着很多的事。有你在他身边，他可以释放一些。”

    “我并不了解他，也不清楚他的过去，我怎么可能帮得了他。”

    “了解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你能在他身上看到什么并相信什么。了解，最重要的是，我们愿意向谁敞开心扉。相互理解，然后走进内心深处，这就是爱情，不是吗？”这是杨乐儿的经验之谈。

    “就像你和晨曦，有着一种不变的感情。”

    杨乐儿把头挨在了她的肩上，语气里夹杂了一层叹息：“我们是有着不变的感情。我们的爱情曾经很美好，但年少的爱情总是缺少自我认知的。”

    她沉静地笑了，似乎是能够理解和明白的。

    从第一次见到古淳，那种漠然的眼神里隐隐渗漏的痛楚顺延一根导线直达她的内心，杨乐儿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一个自己，没有快乐，没有疼痛，像一只蒙住眼睛的小狗永不停息地四处乱撞，碰壁，怎么都逃不出那四面墙。她同情他但没有意愿走进另一个男人的内心世界，却是有意无意地鼓动李晨曦发展这一份兄弟情。事实证明，李晨曦的那一份直率显然没有让他有所防备。

    然而，杨乐儿第一次见到明晓昕，是在认识古淳之前。明晓昕说的一字一句，溜进了她的耳朵里，模样刻在了她的心里。她苦苦寻求一个机会，却事与愿违，那一面之缘之后，她竟完全消失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绝处必能逢生，古淳就这样领着明晓昕出现了。一切似乎如她所愿地发生了，她又将如何推动事情朝着她所期望的轨道发展呢？

    这是一条一米半宽的过道，两排房门整齐相对，光线从尽头窜入，渐变的层次感，一种脚踏红地毯的飘然感油然而生。李晨曦的房门大开，明晓昕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李晨曦干脆地拿起她的背包走了出来，脸上少了那一股吊儿郎当：“古淳还没回来，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随时要有监护人。”她拿过李晨曦手中的背包麻利地背上，“走了。烟对身体不好，最好就不要抽了。”

    李晨曦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一眼看去，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我也很想知道，你能改变什么。”李晨曦如是想。

    事情并没有如杨乐儿预想的那样，古淳会送她回去。她一走出大门，倒是远远看到了古淳和陈可一起向这边走来，宛然一笑便朝宿舍的方向走去。她不想稍停片刻等待他渐渐靠近。她的头膨胀得厉害，一时之间根本就无法消化掉接二连三的信息轰炸,只得匆匆逃离。

    看着她头也不回地渐渐远去，那一种苦涩再次溢上了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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