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见底的池水，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当中，两架水车立在中央，却是没有那潺潺流淌的活水。绿叶垂帘束起，一杯蓝白相间的鸡尾酒上台，李晨曦落下目光，透亮的杯口泛起零星的水光。他缓缓地拿起酒杯，细品一口，淡然无味。一双纤细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温润的鼻息就在他的耳边流动。晶莹酒杯划过优美的弧度，凑近他的唇边。他抿了一口，掩住视觉，味觉才有了些许刺激。

    “李公子，你是越来越无趣了。”赵婕在他的耳边轻语，撤下了纤细的双手。

    李晨曦的眼神深了，手也沉了。稍抬起眼梢，他看到的是一张明媚的脸庞，荡漾着深邃的酒窝。已经是好久了，他都没再认真地看过这一张熟悉的脸，如今却有了陌生的痕迹。

    “时间过得可真快，都一年多了，我们没有再一起来过这里。”赵婕转头向后，扫了一圈，吧台还是老样子，“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我还记得，第一次你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只是个十足的土包子。”

    “如今的你，已经是魅力四射的赵美人了。”张开的双臂，语调依然带着浮夸，李晨曦的心脏却像是被塞了铅球，酒里似乎有了一丝金属味，“我都快不记得你原来的样子了。”

    “忘记了最好，只要记住我今天的样子就好了。”赵婕特意炫耀着此刻的脸蛋，“我可是付出了你意想不到的代价才有今天的样子的。”

    “今天记住了，明天也会忘记，又何必去记。”李晨曦特意抛出了一个挑衅的眉间符号。

    “一张脸而已，我就这么让你不能放在心上。”赵婕那并不温暖的心即是凉了一大半。

    “一张描画出来的脸，不管多美，都只是一张皮囊。那张土包子的脸，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忘记了。”李晨曦的语调变得认真了。

    “你就爱和我唱反调。”赵婕咽下了苦水。

    李晨曦从邻座上托起了类似画框的东西，上面覆盖了一张紫黑绒布，递向赵婕：“我想你应该看看。”

    赵婕接过画框，轻放在桌面，从下往上掀开了绒布，金黄的色彩充盈眼眶，一对麦田中的背影锁住了她的眼球：“真的没有想到，李公子也能洞悉到这一对背影的存在。占据整个画面的金黄色彩，是对明亮的渴望。经过李公子的修饰，明晓昕的内心憧憬更是一目了然了。”

    “这幅画和你画的那幅肖像如出一辙。放手吧，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李公子，你变了，变得又有人情味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一个明晓昕吗？她让你动了恻隐之心，让原来的李晨曦又回来了吗？”

    “她当然没有这个能力，我只为了我自己改变。”

    赵婕重新把绒布覆在了画框上，向后拨了拨秀美的长发，起身，直视着他：“我的心意也只有我能够改变。”

    “这样做，你会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

    赵婕听清了李晨曦的警告，却怎么也不愿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心中泛起苦涩：“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连我都憎恨的自己。”

    赵婕走出了地下水榭，眼前一片明亮宽阔。太阳的光芒是那么地刺眼，她不自禁抬手遮挡，那一份灼热仿佛要融化了她脸上的妆容。

    明晓昕在太阳底下行走，伞在包里藏着，心想着感受一番阳光的温热。短短的一个多月，她觉得自己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成长，内心渐渐变得真正坚强，心智也渐渐变得清明。她整个人都很沉，沉重得难以支撑，心里却有欣喜。她一步一步走下阶梯，走进水榭，一片古色古香。她知道这一个地方，却从来没有踏进过这里。为什么呢？因为这里，不是一个人应该来的地方，也不是像她这样沉闷的人应该来的地方。她扫了一眼，瞄准方向，轻巧地坐下，安静地看着麦当劳大叔的笑容。

    “Surprise！”李晨曦亮出魔术师的手势，“这里将会有一场激情四射的假面舞会。”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从来都不参加这样的活动的。”她坦率地说。

    “Oh！”一声怪异惊叹，李晨曦突转话锋，“你知道古淳为了你，差点就die了？”

    “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情绪低落而已，谁都会有的。”

    “小绵羊变成大灰狼~~”李晨曦皱起双眉，“心也太狠了。”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李晨曦的脸部肌肉平顺下来，眼神里添了一些肃然，起码对于她的坦诚是有一点赏识的。他弹了弹桌面的画框，眼神有所示意。她小心地掀开了紫黑的绒布，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的暖意和喜悦。金黄的太阳挥洒灿烂的光晖，拂动的麦穗攒着饱满的麦粒，还有那一望无际的麦田中的一对身影，真实地呈现出她内心的憧憬，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阳光、自由、朴实、丰收，这就是你渴望达成的人生？”

    她不自禁向李晨曦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当她的目光再次回到画面里，那一对背影完全占据了她的眼眸，嘴角浮动的笑意显然是悲喜掺半。

    “当然，不可或缺的~~”李晨曦指着那一对背影，“爱情，相知相许的人。”

    她确实听清了『爱情』的字调，冲着李晨曦咧开了生动的弧度。爱情，是每一个女人心中最美妙的憧憬。她也是一样，渴望梦幻般的爱情，而并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涩难当。

    李晨曦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画面背影的侧边，凑近她：“这才是你现在心中真正的渴望，足以让你抓狂发疯的渴望。古淳，他让你『欲火焚身』了吗？”

    她的面容顿时死寂如灰，一股强烈的电流冲击了她的脑电波，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连她都不自知。李晨曦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如此让他措手不及。李晨曦沉默了，凝视着她的脸庞，企图捕捉神情背后的触点。

    赵婕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注视五米外的孙中山铜像，站台的正面印刻着四个金色的大字——“天下为公”，阳光下星光熠熠，充满幻影。那一天，她离铜像是那么地近，为了选取得最好的视角，脚步反向而动，竟一时忘记了身后的一层小阶梯。那一个男生，视线垂向地面，撤去搀扶的双臂，急速地离去。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渐行远去，却深深地记住了他的样子。

    明晓昕回到了阳光之中，沉默之后，她终究是离开了。离开，不是因为李晨曦挑衅的用词，是她无法面对那赤裸浮现的欲念。熊熊的烈火在心中燃烧，占有的欲望在蠢蠢欲动，恨不得演绎飞蛾扑火的壮烈。恐惧和挣扎，犹如龙卷风，急速席卷而来。

    明晓昕的内心独白：我有意无意做的一些事，其实，是为了让他更喜欢我。我不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一方面，我想要自己变得清高，不想去玩弄暧昧。另一方面，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要让他不能忽视我，我想要抓住他。

    “小绵羊的情绪有点异常，教学区的方向。”

    李晨曦放下手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隧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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