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李晨曦转过弯，走过清冷的校道，走向裹着身子等在宿舍楼下的赵婕。李晨曦把围巾围在了赵婕的脖子上，绕出了一个结。赵婕瞪着眼睛看着李晨曦，心里再也不冷了。李晨曦敲了一下赵婕的额头：“愣什么呢？杨立新现在在哪？”

    赵婕急忙从衣袋里掏出手机，拨下了号码，反复拨了两遍。李晨曦拉下了她的手臂，干脆地说：“不用打了，我们直接过去。”

    赵婕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李晨曦站在门口，眼睛扫过一圈，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震撼住了那颗掩埋在过往岁月里稚嫩的心。直到赵婕拿着杨立新的手机立在他的眼前，李晨曦的神智才稍微被拉了回来，心急地说：“这里是不是有一间画室，带我去看看。”

    赵婕抬头看着李晨曦，满心疑惑，带着他上了二楼。李晨曦扭转了门把，目光停在了手上，心里有了犹疑。他推开画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正是一直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唯独缺失的是那一个女人的身影。李晨曦停在颜料架旁，摸着一支支摆放有序的颜料：“这些颜料是你摆的吗？”

    “不是，这屋里的一切都是他亲自打理的。”

    “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吗？”

    赵婕走出了画室，拉上了门，静静地倚在门边。李晨曦拉开窗帘，刺眼的光芒迎面而来，模糊了视觉。李晨曦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颜料，挤在颜料盘里，挥动画笔，在白纸上落下了一个人的名字，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李晨曦和赵婕走进了一间高档画廊，冲着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的背影喊了一声：“方叔！”

    方叔转过身，露出憨厚的笑容，迎了上来：“小曦，可是好久没见你来了。”

    “我老来的话，不就搅了你的生意了。”李晨曦看了那边的顾客一眼，“杨叔在吗？”

    方叔看了旁边的赵婕一眼，回答说：“不在，你们等会，我给老板去个电话？”

    “方叔，不用了。”李晨曦喊住了转身离开的方叔，“我们刚从杨叔家里过来，他把手机放家里了。”

    “你们先在这里溜达一下，我去去就来。”

    李晨曦环视了一圈，除了布局有点小调整，一切还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无可置疑，杨立新是一个独具慧眼的收藏家，其次是一个优秀的商人。以前，李晨曦很喜欢拉着杨乐儿来这里研究画作，偶尔会听到一对父女吵吵嘴，还是能一呆就是一整天。李晨曦兜了一圈，伫立在一幅画面前，目光落在落款处，作于那个他还未出生的年代里。

    “小曦，老板要静修几天，你们过几天再来找。”

    “方叔，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摆出来的。”

    “以前挂在老板的办公室里，去年老板把它移了出来，说是不能再藏着独享了。”

    “这幅画值多少钱。”

    “这幅画的作者现在是一位稍有名气的华裔女画家，少说好几十万。不过再值钱也没用，这画是老板的心头好，多少钱都不卖。”

    这时，赵婕凑了过来，方叔则离去招待顾客。注视着李晨曦脸上凝重的神情，赵婕瞄了一眼落款处，实在想不出这个名字的意义：“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吗？”

    “特别的不是画，是人。”李晨曦的拇指轻轻靠近落款处的名字，“康曼婷，她是我的妈妈。”

    “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十几年前，她为了追求画家的梦想，抛下了父亲和我，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注视着墙上的这一幅自画像，李晨曦的内心在翻滚，以为只有憎恨，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连自己都会鄙夷的兴奋和喜悦。一个抛夫弃子，杳无音信十几年的人，对于父子而言，仿佛已经故去，这便是最好的念想。

    夜幕降临，李晨曦和赵婕坐在生活区的草地上，散射的灯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

    “你和杨立新是怎么认识的？”

    赵婕顿了一下，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真的是在问她的吗？她沉默了，抱着双腿，盯着失陷在那幅自画像里的李晨曦，神智渐渐模糊。正在这时候，明晓昕利落地坐在了赵婕的旁边，绽放出温和的笑容：“有好消息吗？”

    “他躲起来了，去了一些他常去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赵婕沮丧地说。

    “还有时间，不要这么快放弃。我和古淳今天去见了芳姨，芳姨很抗拒谈论任何与杨立新相关的事。我和古淳不会放弃的。”

    她回想起林芳渐趋凝重的神情和那轻描淡写的话语：“谁做错了事，谁就得担着，我和乐儿她爸的事，不是你们小孩子管得了的”，显然，想要说服林芳是必须要不依不饶的。

    她留意到一旁异常安静的李晨曦，仿佛沉溺在一种悲伤中不能自拔。与赵婕眼神对视的那一会，她便捕获到了不寻常的信号。正当要挨近赵婕，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赵婕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凑到她身边，简短地说了下今天的事，便匆忙离开。她挪了挪身子，向李晨曦靠近了一点，嘴角翘起柔和的弧度，小心翼翼地说：“要和我说说今天的事吗？”

    在岔路口，赵婕收住了奔跑的脚步，一脸警惕地看着杨乐儿。

    “赵婕，你在我爸身边呆了520天，却连他的龟壳在哪都不知道，是不是太辜负了我爸对你的宠爱。”

    看着赵婕奔跑的背影，杨乐儿的眼里闪过了一些不忍，追逐大半生，到老了也没求到一个相配相知的人。

    她突然迅速地爬起来，拉住了经过的杨乐儿，轻声地说：“乐儿，晨曦需要你。”

    杨乐儿注视了李晨曦一会，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有你在就够了”，狠心移转脚步。

    她盘腿坐在李晨曦的侧边，看着他低垂的眼神，一时心慌了，是多么希望古淳能在这里。突然，她灵光一闪：“你饿不饿，我给你去买点吃的。”

    正当她起了半身，身后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的手臂：“不要走。”

    她再次坐在了草地上，侧过头，余光里映现出他那泛光的双眸。李晨曦单手抓着她的手臂，额头靠在她的肩上，泪水垂直落入草地，哽咽着说：“我恨她，恨她抛弃了我们，但我还是很想见她，很想她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抱着我，说会陪着我长大。”

    她用力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内心的脆弱：“那就去找到她，再抱她一次。”

    李晨曦合起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她的手，任由那一个小男孩尽情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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