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糊涂的丫头。”铃兰叹息,“我与紫伶竟也糊里糊涂地害了婉仪啊。”
“不,此事不怪你们。”出尘安慰道,“紫伶也知我爱食马蹄糕,她亦是无心。”
“爱而不得”,这四字却回荡在子谦的心中,是谁人爱而不得?爱而不得便下此毒手了么?心隐隐地又痛起。“你还未告诉朕,此人是谁?你又是如何与他见面的?影姿殿宫女多名,你便果真与此事全然无关?被蒙在鼓中?偏又选了你,定是有因的吧?”
“奴婢也不知他为何选了奴婢,那一日,婉仪与铃兰姑姑及紫伶和欢儿一同出了影姿殿,奴婢正在打扫庭中落叶。素日里见婉仪与她三人诸般亲密,待之竟如亲姐妹般。奴婢便心生羡意,叹道,‘若是烟锁能近身服侍婉仪,那该多好啊。’奴婢方才说完不久,便有一名蒙面男子出现在了院中,说也奇怪,一时之间竟无别人,就我一个了。他告诉奴婢,奴婢只要对婉仪尽心尽力,尽忠,婉仪便也可待奴婢如此。说他知晓婉仪喜食马蹄糕,他有家传之秘方,制出的马蹄糕美味异常,奴婢不信,他便说了如上之话,所说出的婉仪喜好,与奴婢所见全然相同,因此,奴婢便深信无疑了。奴婢真不知他竟有如此歹意,而今竟无心之中害了婉仪,奴婢知错,认罪。唯请婉仪原谅奴婢,再给奴婢一次机会。”烟锁泪眼朦胧,哭诉起来。
“既是无心,我自然不会怪你。”出尘被她的泪水打动,亦受她的心情而伤感起来。
“此人是谁?”子谦又问。
“此人之名,奴婢也并不得知,只听得他偶尔一次自称自己,叫……”烟锁微启双唇,张口正欲说出那人的名字,只是电光火石之间,顿时便有鲜血汹涌地从口中喷了出来。烟锁捧着心窝,喊道,“好痛,心好痛……”顷刻间,鲜活地身子,便瘫软在地,再无了气息。
谁都不曾料到会如此,顿时都惊慌,出尘半抱起烟锁的身子,叫徐正快来瞧瞧。徐正看了一番,道,“并不是中毒,亦非自裁。忽然就这般殁了,微臣无能,竟从不曾见过,更不知为何。”
“噢,连徐太医都不知为何?”子谦也走至出尘身旁,望着已失气息的烟锁道。
“请皇上恕微臣无能。”徐正请罪。
“也无怪徐太医。”出尘哀哀地道,“出尘猜想,烟琐莫不是早已中了一种巫盅,才这般突然地殁了。”
“巫盅?”众人皆不曾听过。
“我亦是从前听娘娘,嗯,听我娘说过,有一种盅虫,给人服下,此人便不得不听命下盅之人,若不从,便会死去。因此出尘猜想,烟锁应是被那人下了盅虫,只要她心中想说出那人的名字,便会发作而亡。”
“竟有这般神奇?”子谦惊讶。
“想来烟锁也从不知道,自己何时竟中了盅毒。可怜啊。”出尘叹息。
“梅婉仪这般一说,微臣也想起民间的传说,确有巫盅一说。”徐正道。
子谦却是眉头皱得愈为紧了,“如此说来,想加害你的人,竟有这般厉害毒辣的手段,真令人忧心如焚啊。”又紧握住出尘的手,坚定地道,“到底是谁人,朕若查出,定加倍奉还给他!”
“你不要为我忧心,今后我加倍小心就是。”
出尘叫铃兰安排去烟锁的后事,将她厚葬了,再寻到她家人给一笔丰厚地银子。铃兰便令人抬了烟锁出去。徐正也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忧心不已的子谦,与见子谦忧心便发愁的出尘。
17、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竟如此疏忽。”子谦自责,“我曾在心中发誓,要一生一世守护着你,却连你被害也浑然不知。”
怎忍他这般难过,出尘殷殷劝慰他。
子谦立在桌前,执笔,浓墨划过白纸,留下炽热的字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我一生的心愿,愿能实现。”子谦在出尘耳旁低语道。
出尘端详着那些文字,噙满热泪,“除非死别,绝不生离。”她道。
子谦听得心惊,捂住她唇,道,“莫说这句话,若天真不如人意,宁可生离,我也不愿你受到半分伤害。”
“呵,”出尘笑起,“我们何苦尽说这些胆颤心惊的话呢?人生际遇无定,既如此,珍惜眼前事吧。”
子谦拥她入怀,轻轻点头。
那只小铜兽炉,扔在地上尚未被收去。子谦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上面。那样的纹饰,那样的动物,这只香炉,真的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他团上眼,细细思索着。仿佛是在多久以前?
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了起来。他蹲下去捡起那只香炉,细细打量着,出尘陪着他一起观察。
“我想起来了,这只铜兽炉……”子谦的面上,带了些须愤怒。
“谦郎想起何事了?”
子谦怒道,“想不到害你之人,竟会是她!”
出尘听得迷里迷糊,便又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子谦道,“这只筒兽香炉,乃是两年前我赏赐给齐选侍的。眼下,这只香炉莫名地出现在你房里,且装着毒害你的香料,追寻源头,便是这齐选侍了。”
“齐选侍,怎会熟知我的习性呢?”
子谦亦疑惑,命小陈子去通报皇后,而后再传齐选侍到影姿殿来。
皇后来后不久,齐选侍便也到了。
齐选侍许久不曾这般亲近圣颜,不时的悄悄以余光注视着子谦。子谦约略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给皇后听,皇后听后又惊又怒,向子谦请罪道,“臣妾疏忽大意,只以为梅婉仪所染是易传染的恶疾,竟差点铸成大错啊。”
子谦安慰她道,“我亦是才知晓,也不怪皇后。”
皇后又向出尘道,“婉仪妹妹受苦了,姐姐对不起你。”
见皇后对自己这般亲热,出尘受宠若惊,施以礼,道,“出尘感谢皇后娘娘关怀。”
齐选侍静静听着她们的言语,疑惑自己的到来为着何事。
子谦拿起那只香炉,问,“齐选侍,这只香炉你可识得?”
齐选侍接过那只香炉,如是见到了亲人一般,一把将它抱进怀里,道,“这只香炉,乃皇上亲自所赐,嫔妾自然识得,且永生都不会忘记。想不到,事隔长久,皇上也还记得。”
“朕当年特意嘱咐工匠,依你所好铸了这独一无二的香炉。”子谦道。
“当年,皇上待嫔妾,恩宠有加。”忆及往事,齐选侍不由地感伤,“今日今日,已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当初之事,若不是你有心欺我,朕也不会对你如此绝情。”提起当年事,子谦仿似心有余怨。
“嫔妾,当初是不该如此……然,事隔两年,皇上也冷落了嫔妾两年。”齐选侍哀哀地说道。
子谦不再与她答话,望了一眼皇后。皇后会意,道,“齐选侍,既然你已承认了这只香炉乃是你之物,那么,且将一切从实说来吧。”
“何事?”齐选侍极为惊讶,见众人皆望向她,她刹那间明了,凄然一笑,道,“莫不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皆以为梅婉仪之毒,乃嫔妾所为?”
“你的物事,突然出现在梅婉仪宫中,难道你以为自己可以推脱么?”皇后又道。
齐选侍怆然泪下,望着子谦,“皇上,竟也如此疑心嫔妾?”
子谦不置可否,只道,“这香炉里所燃之物,确实令梅婉仪中了毒。”
香炉里仍有残余的香料,齐选侍听闻子谦此言,便伸手抓起那些燃残的香灰,凄然道,“有来不见旧人泪,但只听闻新人笑。嫔妾当年之错,也只错在对皇上您一片冰心,嫔妾知皇上喜好梅花,事而才做出那样的事情。今时今日,皇上赐了梅婉仪‘梅’之封号,嫔妾心明如镜,自然退避三舍,心中再无幻想。但嫔妾却不是如此不堪之人,会心生歹意,谋害梅婉仪。”她说罢此话,便猛然地将香灰塞进自己口中。
“你做什么?”帝后俱惊,忙命人去掰开她的双手,将那香灰取出。
齐选侍满唇满面的灰烬,送进口里的,也被弄了出来。她跪在地上,泪落不止。
出尘端视着她,她容貌虽非绝色,却也是美貌,年纪二十左右的样子。许是在后宫之中被冷落多时,眉里眼里,全是凄凉。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对子谦的深情。她应是爱恋着子谦的呀。她的言行中,并不像是谋害自己的人。她对爱如此坦诚,亦敢在帝后面前直言,说出“有来有不见旧人泪,但只听闻新人笑”的句子,分明是在说子谦宠爱自己,冷落了她。又毫不犹豫地将那香灰吃进腹中,齐选侍,倒像是个磊落之人。
“你既有心寻死,也要把事情说清楚才好。”子谦道。
齐选侍征住,仿佛听闻到晴天霹雳般震惊,许是不曾想到子谦竟会对她这般如此不屑吧。她开口,又是凄冷的语气,“不知皇上,要听嫔妾说什么。”
“你存何居心要谋害梅婉仪?那个蒙面人,是你从何处找到的?你幽居许久,自然不会熟知梅婉仪的喜好习性,又是何人告知于你的?”子谦一一问道。
“嫔妾存何心谋害梅婉仪?嫉妒?仇恨?她备受皇上您的恩宠?而嫔妾,却如生在冷宫无异?何人告知嫔妾梅婉仪的喜好习性?自然是梅婉仪身边的人了。”齐选侍抬起头,满面泪光之中,却透出了些须坚定与从容。
“是何人?”出尘亦是吃惊,子谦急又追问。
“影姿殿掌事宫女,方铃兰。”齐选侍重重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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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巫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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