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翰怎能不莫名其妙。王娇颜这凭空而来的非醋，自始至终她都在误解柳翰的心意。他对待出尘，完全是持着一个兄长的态度。

    他闷闷地站了许久，直至紫伶来唤他，说是众人正等着他回去用膳呢。

    出尘陪着柳母、柳翰一同用过了晚膳，三人又在房中说话。今晚柳母留在影姿殿，柳翰过会儿就要出宫了。

    大家正聊得起兴，忽然听到门外欢儿的声音，“奴婢向倩嫔小主问安。”掀起帘子，一身雪白衣裳的张笑嫣走了进来。

    这一日，因为只是家常式的走动，柳翰并没有身着戎装或朝服，而只是穿了一身白袍。倩嫔这一进来，两个站在一起，竟有些相映成辉。

    她清清瘦瘦的身姿，裹在那袭白衣里头，如是一树梨花般的清盈。

    “姐姐来了。”出尘起身，迎她进来。

    柳翰与柳母也都站了起来。

    “这是妹妹的娘亲，这是妹妹的兄长。”出尘向张笑嫣介绍道。柳母与柳翰便向张笑嫣施礼。张笑嫣忙扶了她们起身，各自又落了座去。张笑嫣坐在出尘身畔，柳翰对面，眼眸中的余光却不时地向柳翰看去。

    那样清澈的一双眼睛，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柳翰觉得心中一动。眼前这位倩嫔小主，她的气质，多象已故去的娇蕊啊。

    几人絮絮说了几句。张笑嫣只说闲来无事来看看出尘。然而出尘的心中，却溅起了几许涟漪。今日宫中人都知道她与义母和义兄相聚。张笑嫣这一来，大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她望见张笑嫣的面上染着几丝红霞，同醉了酒似的。她知道一个女子动心是怎么的神情。因此，出尘的内心更为不安了。

    柳翰小坐了片刻，便告辞赶着出宫了。

    出尘起身送她到宫门口，送罢归来之时，看见身后的张笑嫣，正立在门前有些痴痴地望着柳翰消失的身影。

    “姐姐。”出尘轻轻地唤着她。

    张笑嫣这才回过神来，投与出尘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暮晚有凉风，姐姐进去吧。”出尘挽起张笑嫣的手，丝毫不提与柳翰相关的事情。

    张笑嫣与柳母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

    笑嫣走后，柳母向出尘赞道，“这位倩嫔小主，性情温柔，待人又如此有礼，真不错呢。”

    出尘问道，“娘，哥哥还不娶亲吗？”

    “翰儿心中还是放不下娇蕊啊。她去了那么多年了，他还是念念不忘。别的女子再好，他也不瞧上一眼。唉。我着急也没有用啊。你要快些有喜讯传给为娘。让娘早些抱孙子。娘一把年纪了，想早些看到孙儿。”柳母说道。

    出尘问柳翰的事，柳母却又扯到她身上，出尘微微有些面红，转而道，“娇蕊姑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那一年，”柳母回忆道，“翰儿十七岁，蕊儿十五岁。她们情投意合，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王家和我们家，都有意让她们结为连理。提亲的日子也定好了，礼物也已经准备好，只等着吉日的到来，我们就去提亲。谁知道，在头一晚上，蕊儿却突然离世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我们都不相信。王家连夜派人叫柳翰去，说蕊儿还有一口气，要见翰儿。那已经是三更之后了。我与翰儿急冲冲的赶去，蕊儿已经奄奄一息。她断断续续，虚弱地说完最后一番话，她嘱咐翰儿今后好好地照顾娇颜，她要去了，不要挂念她。”

    柳母颇有些伤感，接着说道，“蕊儿心地善良，性情温和，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她从来不在夜间外出的，谁知道那一夜，她却失足掉进了后花园中的枯井里。那枯井里居然有一块大石头，蕊儿从上面摔下去，头撞在石头上了。如果不是她的贴身丫头翠红发现她不见了，四处寻找，在枯井旁的花枝上发现了她的方帕，只怕她就这样在井里边……”

    出尘安慰了柳母一番，对娇蕊的突然殁去，心中有些微的疑惑，又问道，“难道没有人追查过娇蕊姑娘离世的原因吗？她突然在那口枯井旁离世，难道没有人觉得奇怪吗？”

    “翰儿很激动，一定要找到蕊儿摔到那口枯井的原因。王家的人也很悲痛地在追察。查了七八日，王家的人突然说是蕊儿是被翠红骗到那口枯井旁的，然后将她推了下去。翰儿要去找翠红询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死蕊儿。王家的人却已经先行一步，因为蕊儿的父亲就是县令，已经依法将翠红问斩了。”

    “如果真是翠红害的娇蕊姑娘，又怎么可能第一个发现她在那口枯井里呢？她完全可以连夜逃跑或者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啊。”

    “我们也觉得奇怪，可是王家的人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再追查下去了。”柳母叹气道，“说起来，那个翠红，也是个好姑娘。她与蕊儿虽然是主仆关系，感情却甚至超过了蕊儿和颜儿。”

    出尘觉得娇蕊的死亡，并不是那么简单，然而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也就做罢了。这之后，因为柳母陪着出尘居住在影姿殿，柳翰又来看望过她们几回。每一回，都能或近或远的看到张笑嫣的出现。

    有时候她端着一盆花来送给出尘，有时候来找出尘谈天。有时候，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以为大家都没有发现她。可是，出尘却知道，她就站在那一盆花的后面。

    这是一场不可能有结局的相遇。

    这是一场致命的邂逅。

    这是一场不应该发生的相逢。

    是一场，不得不忍痛扼腕的情愫。

    ……

    出尘只能眼看着张笑嫣的日渐消瘦，她知道她消瘦的原因，知道她眼神为何黯淡，为何突然明亮。

    可是，她不能道明，不能说出，更不能，伸手帮助她。可是出尘忍不住私下里悄悄问柳翰，“兄长觉得笑嫣姐姐如何？”

    “倩嫔小主贤良淑德。”

    “兄长可以放下君臣之礼，只以一个朋友的眼光去看笑嫣姐姐。”

    “她，很象，”柳翰生出一些忧思，“蕊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至今为止，从来没有遇见一个女子，如此地像蕊儿。今生大概也不会遇见第二人了吧。”

    “大概不是像娇蕊，而是像兄长心中的那个佳人吧？”出尘问道。

    柳翰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出尘一眼，“想不到妹妹居然能看穿哥哥的心思。这么多年，我一直都难以忘怀蕊儿。蕊儿突然离世，对我打击很大。直至这几日，我突然发觉，原来还有人，可以给我像蕊儿那样的感觉。不知道蕊儿在天之灵，会不会怪我忘情负义。”

    “娇蕊姑娘肯定希望你幸福。”出尘安慰道，“只是哥哥该明白，这个人，却永远都不能属于你的。”

    “我知道，我如何会不知道呢。我从来不敢妄想。妹妹不必替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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