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女子一袭红衣如血,她挥舞着马鞭,风扬起了她的发带,倒是不易看清她的面容。只瞧见她腰间别着的大刀,银色刀鞘在阳光下闪耀着光泽,令人微微炫目。这马上的红衣女子正是沐覃凌。当日,她将晏殊言托付给韫彧之后,便独自离开。但韫彧之依旧是派了好些个暗卫护送她一路回北临。抵达北临之后,她便让韫彧之的暗卫们回去复命。一来,是因她终究是一介女子,而那几个护送她回帝京的暗卫皆是些五大三粗的男子,成日在一起,倒也有些许不便之处;二来,则是因这一路上皆平安无事,哪里有杀手来行刺她?是以,沐覃凌便下定决心让这些暗卫早些离开。
谁料,韫彧之的暗卫才离开后不久,她便遇到袭击,途中已遇到了好几拨杀手。好在她跟着晏殊言也算是开了眼,长了些见识,也算得上是一位身经百战的高手了。是以,虽被许多杀手沿途伏击,但她至今亦还是安然无恙。她打得乏了,便一路东躲西藏,却依然不曾摆脱这些杀手。这不,就在帝京的城郊外,一拨杀手早已埋伏于此,就等着她自己送上门来。
沐覃凌拉紧缰绳,堪堪停住了马,她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周遭的黑衣人,嬉皮笑脸地问道:“诸位大侠,你们家主子究竟是谁呀?扪心自问,本小姐不过是初出茅庐的江湖人士,哪里有机会惹到什么大人物,你们接二连三地来追杀本小姐,不累吗?”沐覃凌心知这些杀手皆是苏相的人,只是,她如今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便不可因此为沐家带来灾祸,是以,她这才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
为首的黑衣人闻言,冷冷地说道:“我家主子有一事相问,你若是想活命,便乖乖地跟我们走,否则,便休怪我们无情!”说罢,便亮出了他那泛着冷光的长剑。这个女子,阴险狡诈,之前便是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儿,这才让她差点得了机会回到帝京。众位黑衣人皆是一脸防备地看着沐覃凌。
沐覃凌闻言,笑着说道:“诸位大侠,你们有何事在此处问本小姐便好,本小姐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何必非得让本小姐跟着你们走一趟?”
那黑衣人闻言,便在心中思量着她这一番话的可信度,沐覃凌见状,急忙问道:“或许,诸位大侠要问本小姐的事,是有关那晏殊年?”还不待那些个黑衣人回答,她便又兀自说道:“哎,当真是可惜了,本小姐本还以为今生能与他结一段情缘,如今看来,怕是只能等到下辈子了。”她一脸哀婉,叹息着说道,哪里还有半分嬉皮笑脸之色?
黑衣人闻言,一脸喜色,连忙问道:“难道,那晏殊年当真是死了?”当日,苏相派去的众多杀手,到最后却只有一个人回来,且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那杀手死前道出,那晏殊年被围剿时,走火入魔得厉害,瞧那模样,即便是他杀光了所有遣去的杀手,他亦是无法活着回北临。
沐覃凌闻言,见那些杀手已是有些信她的话,便道:“当日,本小姐在暗处有幸见到了那场面,你们不知,那战场,怎是一个‘惨烈’能够形容的?那晏殊年走火入魔后,以一敌百,打得那些个杀手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满天飞的是那些个杀手的残肢断臂。有胆小的人,吓得尿湿了裤子,更有甚者,直接给吓死了过去……”
那为首的黑衣人脸色黑沉,说道:“你便无须形容这些过程了,只管说结果。”
“结果便是……那晏殊年因走火入魔而筋脉尽断,五脏六腑皆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不治而亡。你们不知,本小姐一介柔弱的女子,在那荒郊野外,又无刨土的工具,埋他可真是一件费气力的活儿。若不是念着我以前还曾对他有意,否则,本小姐直接便离开了,哪管他的尸体会不会被野狗啃啮。”沐覃凌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你可还记得,你将他葬在哪儿吗?”黑衣人问道。若那晏殊年当真是死了,他也要挖到他的尸骨,才能确信无疑。
“大侠,你能想象当时那场面吗?若你能想象得出,你便不会问本小姐是否还记得将他葬在哪儿了。虽说本小姐的胆子是要比寻常女子大些,但本小姐又没有熊心豹子胆。且那场面,堪比人间炼狱,本小姐想着直接将他就地掩埋,哪还有心思记着将他葬在哪儿?”沐覃凌仿若还心有余悸似的,拍了拍心口,有些后怕地说道。
“那你可知,我们是何人?”诸位黑衣人抽出剑,瞧这模样,还是不打算放过她。沐覃凌在心中暗叹一声,亦是一把抽出大刀,望着这些黑衣人,一脸正色,义愤填膺地说道:“你们这些南韫的走狗,本小姐今日便告诉你们,即便你们杀了一个晏殊年,这北临,还会涌出无数个像晏殊年这样的将军,届时,打得你们南韫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瞧这架势,沐覃凌与这些黑衣人势必要大战一场。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自城门处涌出一大队人马,虽身着寻常百姓的服侍,但自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来看,却是些训练有素的护卫。沐覃凌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当日,她途中遇袭之后,便急忙修书一封,遣人送回了沐府,让他们派些人手前来营救自己。好在,他们终究是及时赶到了。杀手见来人众多,且身手不俗,只得先行撤退。
沐府的护卫们见到沐覃凌,正欲下马行礼,却瞧见自家小姐一振马腹,马蹄哒哒,向着城门绝尘而去。
“小姐,你去哪儿?老爷还在府中等着你呢!”护卫高声问道。
“晏府”两字随风散开。
沐覃凌一路匆匆,赶至晏府,晏府却是大门紧闭。经守门人通传后,她这才见到晏铭。数月不见,晏铭愈发地虚弱,他形容枯槁,眉间隐隐泛着黑气,仿若是不久于人世一般。见着晏铭,沐覃凌便一脸愧色地先开口,道:“晏伯父,这晏府,怕是得办一场丧事了。”
“你这是何意?”晏铭闻言,咳嗽得撕心裂肺,一脸哀恸之色地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还容覃凌为你细细道来。”
晏府门外,挂着两盏白色灯笼,白绫随风飘扬。晏铭一身素衣,坐在灵堂前,双眼干涸,仿若灵魂出窍,只知不停地向火盆中放些纸钱。那纸钱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散在空中。哀乐声声,催人泪下,令人肝肠寸断。府中一众仆役,俱是泪流满面,哀恸不已。自晏府外经过的行人,听闻晏府在办丧事,私下议论纷纷。
“晏少将军不是早便战死沙场了吗?怎地拖到如今才办丧事?”
“这个中缘由,我们这些外人也是不知。或许是晏家人也才得到消息罢?只是我也有些好奇,总觉得这晏少将军的死,透露着一丝古怪。可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岂知他们上等人的事?”
“你还纠结这些做什么?这晏老将军一生为我们北临百姓,也便只有这一双儿女。如今,晏少将军年纪轻轻便为国捐躯,晏老将军便只剩下那孱弱的晏小姐一女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晏老将军该有多难过啊!”
一队御林军开道,金皇色的御辇自宫门处朝着晏府缓缓而来。百姓得见天威,俱是分道两侧,俯身跪拜,山呼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好半晌,那御辇才行至晏府前,临丰帝自那御辇上走下来,抬头望着晏府门匾上那两个鎏金大字,一脸的高深莫测。
府中的管家听闻动静,急忙搀扶着晏铭走出来,还不待晏铭上前行礼,临丰帝便说道:“爱卿无须多礼,爱卿痛失爱子,朕本是不应来叨扰爱卿,只是爱卿一生心为北临,如今爱子亦是因守护北临而死,朕若是不来,于情于理皆说不过去。”说罢,临丰帝亲自搀扶着晏铭走进灵堂。
见着放于灵堂之中的棺椁,临丰帝出声问道:“令郎的躯体,可是找回来了吗?”
晏铭闻言,老泪纵横地答道:“回陛下,这棺材里放着的,不过是吾儿曾经穿戴过的衣冠罢了。吾儿途中遇袭,连尸首也不曾寻得,可怜我的儿,只能在外当个孤魂野鬼了。”
临丰帝闻言,沉默片刻,说道:“爱卿,当时战场来报,道是令郎战死沙场。朕不曾查明此事便已昭告天下,是朕的过失。只是,后来才得知,令郎福大命大,侥幸逃过一劫。却终究是……”
“陛下,往日之事又何须再提,不过是让我们这些生者闻言更为难过罢了。如今,老臣痛失孩儿,还望陛下能恩准老臣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堂之事。”晏铭一脸哀恸地说道。说罢,便自管家手中接过兵符,双手呈给临丰帝。
临丰帝接过那兵符,眼神中的光彩更甚。他将那兵符拿在手中,叹息着说道:“朕本还想着若是爱卿能养好身子,便让爱卿继续为国效力。既然如今爱卿痛失爱子,无心朝堂之事,那朕又岂好再挽留爱卿,否则,便显得朕铁石心肠了些。既然如此,朕便赐爱卿良田千亩,宅邸数座。待爱卿还乡之时,特派皇家御林军护送爱卿一家,保爱卿平安抵达故乡。今日,文武百官本也打算前来晏府吊唁,为令郎添些纸钱,但朕深知爱卿身子抱恙,便下令百官不得前来叨扰。朕还有要事,便不再叨扰爱卿,爱卿既是抱恙在身,便无须外出相送,还望爱卿节哀顺变。”临丰帝说罢,便将那兵符放入袖中,转身便在管家的指引之下朝外走去。
望着御辇远去,周遭的百姓才敢出声。一人说道:“晏老将军果真是深得圣上的宠信。圣上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却因晏老将军而特地出宫一趟。”
一老者闻言,低声说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是一个不慎,便会落得何等下场亦是不得而知。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又岂会明白?”说罢,便摇头叹息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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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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