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的靠着梨树勉强站定，风寂淡淡道：“娘，今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杀了我，还你清净；要么你认命，接受我们已经是母子的事实，不要再过问我和别人的事情。”

    流水沙扬起手掌，颤抖的掌心里电光吞吐明灭不已，只要她一掌下去，身体虚弱到极点又不愿意做丝毫反抗的风寂必死无疑。

    小影的心骤然提了起来，想要劝阻，可是，这是他们母子俩的事情，她怎么开口？

    风磊握紧手中宝刀，紧张的咬牙盯着流水沙，拳头握的嘎嘣响。

    风寂却平静如古井之水，波澜不惊。微微垂眸，苍蓝色的密长睫毛覆盖下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和迷茫。

    小影不由暗想，也许，他内心里也为前世变异的情感难受？会吗？这么冷血阴险的恶魔，他怎么可能对谁产生真挚不渝的爱情？更何况，他们在轮回中由情侣变成了母子。

    流水沙狂暴的杀气在犹豫中一点点减弱，可是却又不甘心收手作罢，猛然惨叫一声，吐血跌倒，陷入昏迷。

    原来，是她一直引而不发的魔法，在她情绪极端紊乱时反噬自伤。

    风寂闭目叹息：“生何欢，死何惧？如果五百年前任由我灰飞烟灭，不是就没有而今的情殇吗？流水沙，你当年本不该救我，不该让我步入轮回。”

    小影想扶流水沙起来，无奈，她伤的不轻，小影力气不够，而她又不愿意被一个小麻雀碰到。

    小影只好求助的看向风磊，风磊很不情愿的俯身抱起这个他特别没有好感的女子，离开这已经满目疮痍的树林。

    莫横总算也清醒过来，随着他们一起离开。

    身上有伤，小影走不快。磨磨蹭蹭落在最后，走了几步，她忍不住问：“风寂，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他怅然道：“她逆天而行，非要让已经湮灭的我复活转世，遭受如此报应，我能怎么办？爱她吗？她已经是我母亲；爱别人？她不能容忍。我除了把命还给她，没有任何办法。”

    风磊烦躁的道：“哥哥，你们真的是前世情侣吗？怎么会这样？要不我杀了这魔女。她死了，就一了百了。”

    风寂脸色微变：“磊，你记住，不管她对我做了什么，都不用你插手。”

    “可是她扰得你很痛苦啊，杀了她你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风磊闷闷的说。

    “我说了，不用你管。”风寂口气蓦然狠厉下来：“不管是万年情侣的相守，还是今生的母子情分，她都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负她的是我，不管她会带给我什么，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风磊一怔，显然，他哥哥以前从来没有对他凶过。好半天，他终于忍住了胸中气愤，点头道：“好，哥哥，我不动她就是。”

    回到住处，风磊帮小影和流水沙敷药包扎，然后问哥哥：“哥，她怎么办？”

    风寂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深蓝色小瓷瓶，倒了几粒丹药出来给风磊：“把这个给她服下，既可以安神，也能化解她体内瘀伤。”

    风磊接过丹药，去流水沙卧室里给她喂药。

    小影和莫横包裹得都像个粽子，在客厅里和风寂枯坐无语。

    等风磊出来后，他走到哥哥身边：“哥，我们继续运功疗伤。”

    “别为我耗损功力了，我没事，过段时间就会痊愈。”

    “哥，你应该知道我毕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会一直与你同行，为了那个不变的理想努力，而在此之前，必须先让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风寂苦笑：“傻瓜，你都长大了，还不能认清现实，幻想我有那份能力吗？”

    “哥，我相信你一定行的，你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支持你。”风磊不由分说，强行搀扶哥哥起身。

    “算了，你一夜没睡，好好去歇着吧。”风寂想推开他。

    “哥，你本来就有能力做众魔之王，如果不是因为我害得你这样，这一生你什么愿望实现不了呢？”风磊握住哥哥的手，郑重的道：“哥，你身体一天好不了，我就一天不能放下心，请让我帮你一把，求你了。等父皇死后，我发誓会尽毕生所有努力辅助你登上帝位，号令群魔。”

    “父皇正当盛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风寂苦笑不得，拗不过他，只好随他一起出去，接受他的救治。

    晚上，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一直在耗损功力救治哥哥的风磊，终于熬不住困意，风寂安顿他睡下，来到小影的房间，敲了下门。

    小影正准备休息，听得叩门声，急忙过来开门：“是你？有事吗？”

    “小影，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哪天？”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那晚……”小影有些犹豫，该实话告诉他吗？

    神塔和浮欢的秘密，云落天说只有守护者才能知道，浮欢树的秘密，风寂已经知道个大概，而神塔，她能泄露给风寂吗？

    风寂黯然垂眸，道：“不能说就罢了，不必为难。”

    “这个……”看着身体虚弱得又恢复了初见时那样的他，小影内心很不安。

    服用凤心之后，他本来是可以一点点复原，重获新生的，可是，那晚他却为了指引她和云落天离开绝境，再度重创。

    尽管他的初衷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好心救他们脱困，可是，他们终究是他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救出来的。

    如此厚恩，只是想知道伤了他的究竟是什么，他的要求，也不算是很过份吧？

    沉吟再三，小影终于道：“那晚我和云落天在神塔，也就是神寂陵最高的那座揽月观星塔。”

    “神塔？”他眸色沉沉。

    小影猜不出他在想什么，隐隐有些后悔。这个秘密被他知道了，会不会给云落天带来什么后患呢？

    正自思量，她的手忽然被风寂握在掌心，他轻轻摩挲她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的小手，轻声自问：“若我喜欢上别人，她应该就会放下我，不会再苦苦纠缠了吧？”

    “你说什么？”小影没听明白。

    风寂冰凉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下巴，细细端详着她清丽无双又澄澈纯挚的面容，眼前不断闪过流水沙沧桑悲凉又怨毒的眸子，暗暗一叹，眼神迷离起来。

    小影想要退开几步，拉开距离，腰部被他一只大掌握紧，无法移动分毫。她想偏开脑袋，避开他的手指，他却反而手指一用力，变挑为捏，箍紧她的下巴。

    她猛然一惊，颤栗道：“风寂，你先放开我好吗？”

    “若我真的喜欢上别人，对她是一件好事吧？”他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的问，虽然面对着她，眼神里却一片迷茫，没有焦距，目光透过了她，想着那个令他日夜烦躁的女子。

    “你是在说你母亲吗？”他虽然不是真正在看怀里的她，可是如此紧密的姿势，她不能不慌乱，小心翼翼道：“风寂，只要你有了心仪的女孩子，你母亲想必会成全你的吧，她若爱你，就不会不希望你幸福。你有没有考虑过昊月呢？她对你一片痴心……”

    下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她的唇，被他的唇覆住。一个冰凉，一个温暖，柔软的唇相触的刹那，他素来冰冷的身体，微微有了一丝热度，唇上的凉意似乎也被她的暖意浸透，不再那么冰凉。

    奇异的触感，使他微微有些恍惚，正想加深这一个吻，想仔细体会一下与人亲吻的滋味。

    然而，她眼中急速滑落的泪珠，浸润到他唇畔，滚烫而咸涩的味道，使他为之一惊，猛然从失态中清醒过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这个稚气未脱、刚刚变身成为女孩子的小麻雀情难自禁？只不过是想尝试一下喜欢上别人，会不会摆脱与流水沙的现状，却没有想到，只是随意找了个女孩子，试一下亲吻的感觉，竟然就有一些悸动。

    是自己太过容易情动，还是，这小麻雀对他而言，是一个例外？放开怀中怯生生又伤心委屈的小麻雀，他烦闷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小影，请原谅我。”

    小影拭去眼泪，低头道：“没事，我不怪你，你心里太苦闷了，才会一时时常。可是风寂，你如果想试着爱上一个女孩子，来制止你母亲不正常的畸恋，是不是应该选择昊月呢？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不管容颜还是血统，都是上上之选，而且她性情洒脱……”

    风寂一笑打断她：“小影，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允许任何妖魔为难昊月，甚至不愿意吃了她，治愈我这残破的身体？”

    小影一愣，问：“为什么？”

    “因为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像男孩子，而且她是为了给哥哥报仇，才独自涉险来闯风回山，我马上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有感于她对兄长的情谊，我忍不住将她也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爱护，就不忍心让谁伤她。”风寂回想道：“至于你，尽管你和云落天万里迢迢送心来的时候，你还是中性小妖，可你的神情气质，一眼就让人不得不心生怜惜，当你是女孩子。那种感觉，和性别并没有太大关系，完全取决于真性情。”

    “噢，这么说，我天生就该是女孩子吗？”小影惊讶的摸了下自己脸颊：“我还以为，我想选择什么性别，都无所谓呢。”

    “你就没发觉，云落天看你的眼神，从来都是怜惜温柔，将你当做需要呵护的女孩子吗？”风寂淡淡一笑：“可能在你很小的时候，他对你的感情，就不是单纯的手足之情，只是你们都太懵懂，没有意识到。你现在变身成为女孩子，其实并无悬念，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所谓两小无猜，不过如此，只需第一眼，就能定下此后一生的情感基调，是手足是情侣，一眼便有分晓，不管当事人当时是否感觉得到。”

    “哦，是吗？”小影半信半疑，不过，仔细回想，她似乎真的从一开始，就很依恋云落天，她没有父母没有手足，她以为自己对他的依恋就是对亲情的依恋。现在想想，也许，亲情之外，还有更多的情愫在内吧？

    那岂不是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对一个男孩子动心了？太羞人了。

    看她一脸羞赧，眼中的盈盈泪珠早就风干了，风寂稍微放心，摸了摸她的秀发：“神寂陵以后恐怕会成为多事之地，小影，你资质有限，法力注定不可能大成，以后尽量还是不要待在那里吧。若你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护你平安。”

    “不用了，我不想和他分开。”小影抬头感激的对他一笑：“谢谢你，我也希望你早日有喜欢的女孩子，和你母亲的心结早点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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