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越来越大,洗罪涯边,只剩下悦天母女和时越,时越对天后道:“天后娘娘,你先回天庭吧,我在这里陪着公主。”
天后有些意外的问:“你为什么要陪着她?抛却公主身份和一张脸蛋,悦天一无是处,你犯不着为了她,留在这里惹得天帝和昊飏太子不悦,这对你以后的前程很有影响。”
“她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这种地方,我放心不下。”
悦天毫不领情的道:“关你什么事,你就算留在这里,我也不会喜欢你。再说我也没有什么可利用之处,你的姑姑时贵妃,比我母后受宠得多,父皇和太子已经开始对我表哥下手了,从今往后,我和我母后,在神界的地位,再也不像从前,你现在讨好我,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时越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出言不逊,道:“以前世人都认为你是天之骄女,是天帝最宝贝的女儿,我若接近你,你必定会认为我别有所图,所以我从来不会主动走近你半步,不过现在,你应该可以放心了,我只关心你这个人,并不在乎你的身份。”
“莫名其妙,你我素无交集,你干嘛要在乎我?”
“公主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吗?你我有过一面之缘,在衡天城的后山。”
悦天断然摇头:“我去过衡天城吗?你肯定记错了,我从下到大,除了天庭,就只住在神寂陵,除了重大节庆日,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我并无私交。”
天后却是若有所思,道:“悦天,你小时候确实跟着你大皇兄去过衡天城,是为了给老战神时坚庆贺寿辰,不过你那时候还太小,可能不记事。幼年的你很调皮,那次听说你偷偷溜到后山去玩,用父皇给你的法宝打碎了结界,将一个正在接受严惩的小金翅鹏放了出来。因为你说想和那个小战鸟一起玩,老战神就免除了那个孙儿的罪责,让他在那几天一直陪着你四处游逛。”
“有这回事吗?”悦天一点印象也无,不耐烦道:“就算有吧,这和时越你有什么关系?”
时越凝眸看着她,轻声道:“我就是那个被你打碎结界放出来的小战鸟。”
悦天疑惑的瞟了他一眼,兴趣缺缺的道:“哦,就算真有这么回事,也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提这个有什么意思?你可以走了。”
时越从荷包里取出一个花纹繁复的小小手镯,那手镯是上好的红玛瑙雕琢而成,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小女孩所佩戴的饰物。他问:“公主还记得这个吗?”
悦天摇摇头。
天后心中一动,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沉思片刻道:“不过是很寻常的一个手镯而已,这样的镯子,悦天有很多,她一点都不在乎,你倒是有心了,珍藏这么多年。”
时越有些苦涩的一笑:“是呀,她当时给我这个的时候,肯定并不怎么舍不得,不过她虽然没当回事,我却忘不了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天。”
悦天瞥了那小镯子一眼:“你收藏着这个东西干嘛,就算是我的,现在我也戴不上,扔了吧。”
时越将手镯重新收好,淡淡道:“既然公主不稀罕,那就继续由我留着吧。”
“随便你。”悦天无所谓的收回目光,继续望向寒气四溢的湖水。
时越黯然,他永远记得,她临走时取下这个东西给他,说要他永远记着她,她有空了就再来找他玩。可是,他从那时一直等到长大,她再也没有去过衡天城。
他后来知道,没过多久,她在天庭盛宴上见到了代表凤帝赴宴的小世子云落天,非常喜欢他,哭着闹着跟去了神寂陵,从那之后,她绝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那里,连天庭都很少再回去。
原来,她对幼年和他在一起的三天,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更不必说再去找他玩。他除了叹气,还能如何?
这么多年,除了在很有限的各类重大节日和各自父辈的寿辰上,远远的看她几眼,他与她,再无任何交集。
不是不想找机会接近,想办法搭讪,只是,他不愿意让人觉得他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才刻意走近她。而且,她对他从来视若无睹,他也没有办法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套近乎,只能远远的看着,默然的念着。
本是最不受待见的庶出孙儿,爷爷和整个家族对他从来没当一回事,那些兄长们也都喜欢捉弄他,欺负他取乐,他幼年时被惩罚得最重的那一次,也完全是被兄长们恶作剧陷害,差点害死了他。
而她,却在那样的时刻,无意闯入他受刑的地方,阴差阳错解救了他。她虽无心,无意,一起玩乐的那三天,却是他一生里最阳光灿烂的三天。
如果不是那三天的快乐,不是憧憬将来再与她一起玩,他未必会那么拼命的成长起来,用尽一切努力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战神,博取了爷爷的重视和宠爱。
可惜,不管他努不努力,优不优秀,她都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
不过,这些莫名的情愫,她不知,他也不想多说,眼下只想在这里陪着她,不让她出什么事。
打量了沉默的时越一番,天后微笑道:“时越,你既然有小战神之称,想必法力不错,我就将悦天暂且拜托给你照看一下,等她想开了,你们再离开这里。”
“好,时越一定不辱天后所托,公主一天不走,时越便陪在这里一天。”
“谢谢,我先回天庭了。”尽管天后不是很相信时越的用心,不过,若万一他真的对悦天有意,想必他就不会帮着姑姑时贵妃对付她吧,那她在天庭后宫的日子,就稍微好过些。
“天后慢走,保重。”
等天后走远了,时越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悦天肩上,悦天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他一言不发,起身去远处捡取一捆树枝,在她身边燃起汹汹篝火,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不饿,谢了。”长这么大,好像都是她一厢情愿的纠缠云落天,从来没有享受过被男子在乎,被主动讨好的滋味,她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心思领情。她板着脸往火堆边凑了凑,似乎没那么冷了。
她虽然口气不善,不过,好像并不排斥火堆,时越微微一笑,心情莫名的好了三分,默默起身去更远的地方搜集干柴。
因为洗罪涯方圆百里内,几乎是寸草不生,想找干树枝必须飞去很远的地方才行。
且说凤帝回到神寂陵后,简单将大小事务交给可靠的臣子代理,便带着释妃,还有那盆七色曼陀罗花,向冥界飞去。
先去拜访了九石山各派鬼仙,取得自由来去冥界的许可,然后又去见过冥帝释泓,申明自己来意。
冥帝自然巴不得他会竭尽全力复活自己的儿子释冉,当即盛宴款待,并且想拨出人手帮助凤帝。
凤帝淡淡谢绝他的盛情,宴会结束后,没有过多停留,带着释妃便一刻也不耽搁的飞向忘川。
血红色的忘川之上,一座土黄色的斑驳大桥,便是闻名三界的奈何桥。白发红颜,裙裾如雪的孟婆正自坐在岸边,将纤细洁白的双足,放在血红的河水中泡着,一晃一晃,望着天空发呆。
她眉目清冽如雪,姿容无双,却终生守着这残破古旧的奈何桥,望着那浑浊血腥的冥界天幕,度过无尽时光。不为别的,只为她不接受天帝的封赏,不肯入天庭为妃,也不愿做冥帝释泓的皇后,只心心念念想着冰块一般的落拓鬼仙赫连玥。
为此,她被贬永生待在忘川奈何桥,赫连玥则被剥夺鬼仙名号,流放在忘川深处的火照林,在怨气最深的曼陀罗花世界里,为三界众生费尽心力配对成就姻缘,被世人称之为月老。
一个掌管众生姻缘,一个监管众生轮回,他俩,从年少时,便一直被流放在此,看尽众生轮回,阅遍世间情缘,而他们自己,谁也不得沾染情之一字,这就是天帝和冥帝,对他俩的惩罚。
释妃呆呆的看着远处浣足忘川的孟婆,几百年了,那女子,依旧是青春不老,却长发如雪,眼神沧桑,唇边总挂着桀骜不驯的淡淡冷笑。
她宁愿,终生困守于此,也绝不向神冥两界的最高至尊屈服,这份傲骨和决绝,释妃一直很佩服,不过,那女子冷的很,她虽然贵为冥帝的妹妹,庶出的公主,却从来没有走近过她。
见她长久出神的凝望着自己,孟婆抬眸冷冷看过来,似笑非笑道:“怎么,释冉终于死了吗?”
释妃一惊,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凤帝,上前几步,问:“你怎么知道冉儿死了?”
“哼,我怎么不知?你迷恋凤帝,一直不肯省亲回冥界一趟,这三百年来,释冉想你想得发疯,大部分时间都流连在忘川之上,与我和赫连玥为伍。”
“冉儿不是有很多侍妾陪伴着吗,他来忘川做什么?”释妃疑惑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姑姑,出嫁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思过问过冉儿的生活,他肯定对我很失望。”
孟婆掐了一朵艳红色的曼陀罗,放在唇边漫不经心的咀嚼着,淡漠道:“罢了,其实,也怨不得你,是他自己脑子不正常,不该迷恋于你。死了也好,对他而言,倒是一种解脱。”
凤帝隐隐有些明白,释妃却从来没有想过,释冉对自己,能有什么非分之想,追问道:“你和冉儿既然比较熟悉,是不是应该知道该如何复活他?”
“复活他?有些人,死了比活着要轻松得多,你们回去吧。复活一个在九重雷劫下灰飞烟灭的人,代价太大,何况,他不适合再活着,还是死了干净。”
“孟婆,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冉儿他正青春年少,为什么不适合活着?请你指点一二,助我们复活他。”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孟婆冷然道:“自从你出嫁后,释冉就患上严重的抑郁症,稍大一些,更是时常想不开,一再的自残甚至自杀,为了杜绝冥帝为他指婚,他装作贪恋美人,使自己声名狼藉,让所有女孩子对他闻名丧胆。”
“自残自杀?”释妃身子一软,接受不了这个讯息,凤帝赶紧上前扶住她,她心头一颤,凝视着他关切又沉痛的眼神,好一会,才恢复了镇定,问:“冉儿小时候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爱与别人亲近,不过,他的性格不该阴郁到这种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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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一诺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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