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若会去哪里呢？艾若的家人找了她最亲近的几个朋友，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许晟言崩溃地蹲在地上良久，林裴伸手去拉他，他半天也没有反应。艾若的父母并没有责怪许晟言，艾若母亲走到许晟言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小许啊，我知道发生这件事你也难过，阿姨也没别的好说的。我家闺女是真心喜欢你的，哪怕之前江睿那混小子那样对小若，小若也没这样过。如果这次小若找到了，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好好待她；如果你对前女友还余情未了，阿姨也希望你别再打扰她了！”

    说完这些，艾若的母亲就离开了，许晟言还蹲在原地。林裴在一旁抽了支烟，叹气道：“小若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算是我半个闺女。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你俩要是能好，我也挺开心的。可是你要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林裴深吸了口烟。他想如果自己能回到许晟言这个年纪，再重新来过自己的人生，他一定会好好把握家庭。这么多年孑然一身，不再娶妻，孤独一人，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呢？

    林裴把许晟言扶起。因为蹲得太久，许晟言的双腿已经麻掉了，他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

    “你这样子也别去医院了，我给你向医院请个假。”林裴拍了拍许晟言的肩，在路边拦了辆车让他上去。

    许晟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刚走到小区楼下就看见了江筱月。她站在远处，手里提着一个白色的环保袋，许晟言能看到冒出袋子的绿色蔬菜。

    “晟言。”江筱月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她并不知道艾若失踪的事情，也没想到许晟言会这个时候回家。她每个白天都会特意从自己家过来，在许晟言家附近的市场买东西。她觉得物理位置上的接近，也是对许晟言的一种靠近，却没想到今天会正巧碰到他。

    “你怎么在这儿？”许晟言现在看到她，心里不由得冒出一股怒气，“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

    江筱月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脸上仍带着一丝浅笑：“艾若跟你吵架了？”跟她事先预料的一样，艾若一定会大发雷霆，质问许晟言是怎么回事。许晟言最不喜欢的就是争吵，久而久之，他就会厌烦艾若的。

    “你还盼着她跟我吵架吗？”许晟言脸上带着嘲讽，“如你所愿，她失踪了，不见了。你满意了？”

    “失踪？”江筱月一惊，愣在原地。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许晟言就已经绕过她径直朝家走去。“晟言！”江筱月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可是他置若罔闻。

    这两天许晟言几乎找遍了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他把能想到的地方全部找过一遍，却没有艾若的半点踪迹。看来艾若已经离开这座城市，去了别的地方。许晟言心烦意乱，晚上回到家什么也不想做，对着电脑发呆。他一直盯着艾若的QQ头像，多么希望它能突然亮起来。

    “哥，我热了牛奶，喝点吧！”许安朵知道许晟言这几天不开心，但也没多问是什么事。

    “嗯。”许晟言微微点了点头，“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就在这时许晟言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是江筱月的名字。这两天他都没有跟她有任何联络，许晟言心烦意乱任铃声响着，并不去接，可是刚挂断铃声又再次响起。

    “到底有什么事？”许晟言非常不耐烦，正想发火，可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李静的声音。

    “筱月自杀了，快来医院！”

    江筱月吞安眠药自杀，幸亏被李静及时发现，现在还在急救室里。

    “她没吃药吗？”许晟言问李静，“医生给她开的那些镇定药，她都没吃吗？”

    “我每天都看着她吃下，我才放心的。可是有些病不是吃点药就能解决的！”

    许晟言嗤笑一声：“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小若因为她，现在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你让我怎么办？”许晟言涨红了脸，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

    李静见许晟言如此难过，也不再说话了。

    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李静就先回家睡觉，留下许晟言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江筱月。

    凌晨三四点，病房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江筱月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正在打点滴。她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有点冷，动了动身子，张开嘴想呼喊的时候，却看见窗边站着的许晟言。他背对着江筱月的方向，江筱月刚想叫他的名字，却见许晟言肩膀的剪影在夜色里抖动着。江筱月心里一惊，他在哭！

    从前许晟言即使交不齐学费，在餐馆打工忙到凌晨，只睡一两个小时又去送报纸、牛奶；即使她一次次地无理取闹，甚至有次不小心打碎玻璃伤了他手的动脉；即使在学校被室友误会成小偷，送去派出所——有那么多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大哭一通——他都没有露出半点脆弱。在江筱月心中，许晟言坚强得就像个顽石，好像这世上对他的一切伤害都可以被他原封不动地挡回去。江筱月从未在任何时候见过他哭泣。

    江筱月闭上眼睛，心里一阵酸楚，不仅仅是为自己。她眼角开始湿润，幸好没有睁眼，所以眼泪不致落下来。第二天早晨江筱月醒来，许晟言已经在隔壁床睡着了。江筱月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许晟言躺着的侧脸。她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醒了？”许晟言猝不及防地睁开眼来，“感觉好些了吗？” 他边说边起身下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仿佛波澜不惊的湖面。

    “嗯，好很多了。”

    许晟言并没有对她的自杀表现出任何责怪，平静得好像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问她“你饿不饿”一样。

    “谢谢了！”许晟言端水给她的时候，她说，“这些日子真的谢谢你了。”

    江筱月的语气变得比平日客气了好几分。许晟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却没有任何波澜。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江筱月看着许晟言，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去找艾若吧！”

    许晟言愣住：“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不喜欢不喜欢我的人。”江筱月垂下了眼，“在吞下安眠药的那刻，我是真的想死。我想为什么人活着这么累？特别是像我这么愚蠢的人，总是做错事情，让原本喜欢自己的人，变得如同陌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人活着本来就累。” 许晟言声音温和地道，“之所以累，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如果我停止寻找，也就没意义了。”

    “可是我这样的人，还找得到吗？”

    “什么时候都不晚。”

    江筱月盯着许晟言沉默了。她看着那张熟悉的眉眼心里感慨万千。她并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今天放走许晟言，可是她希望这个曾经对自己百般好的男子，能够找到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也许一个小时以后她就会后悔，但是这一刻，她真的希望他能够像以前那样笑起来。

    “你快走吧！”江筱月扭过头，“以后我的事你都别再插手，别再让我依赖你了！”

    许晟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深吸了口气，轻轻地说：“谢谢，你好好照顾好自己！”然后就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江筱月在他离开的那瞬间，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最好的那段青春时光，也跟着这个男人的离去，一起消失在岁月层层的迷雾中，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晟言最后决定去丽江找艾若。他并不确定她在那里，只是想起他曾经对她承诺过要带她一起去。但他不知道艾若是否听进去了。

    许晟言出发去丽江前，等许安朵下自习回来。他去厨房替她做夜宵，把面下到水里，正用筷子搅拌着面条。许安朵突然出现在门边，她轻轻地叫：“哥哥！”

    “嗯？”许晟言回过头，以为她是来询问面条的事情，“快好了。”

    “你要去丽江吗？”许安朵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许晟言买好的机票。

    许晟言愣了下，然后说：“嗯。我正准备跟你说，这几天我不在家，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没事的。”许安朵没细问，但她也猜到了几分，“自己小心点！”

    这一周来，许安朵看到许晟言每次做饭都放错调料，出门的时候也总是忘带东西，每周有三四天会返回来拿东西。他不对劲，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许晟言双脚踩在丽江的街道，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触动。

    他原本打算有时间就带艾若一起来，带她去领略四方街的美景，带她去吃地道的云南菜，带她去感受南方之南的人文气息。但现在他只能一个人领悟。如果能在这里找到艾若，他一定不会再轻易放她走了。

    许晟言在客栈放好行李，出门逛了一两个小时。游客实在太多，许晟言没什么新发现，便找了家小店坐下。他要了简单的饭菜，一个人慢慢地吃。

    这时候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服务生，麻烦给我一杯水！”

    许晟言一怔，这声音——

    他回过头一看，果然是艾若！

    她黑了不少，而且更加消瘦了。她旁边的椅子上放着背包，手里正拿着相机翻看着。那一瞬间许晟言也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他站起身，缓缓地朝她走去。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他却好像翻越了千山万水，走过了许多的路才终于见到她，来到她的身边。

    “小若。”许晟言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竭力压住自己的激动，“小若。”

    艾若听到许晟言的声音，蓦地抬起头来。她看到许晟言的那刻，眼里的情绪说不清是惊讶还是早已在意料之中。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许晟言难掩心里的激动。

    可艾若一见到他，就站起身要往外走。

    “小若！”许晟言追出去拉住她。

    艾若却挣开他，生气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呢？现在还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许晟言紧紧拽住艾若的手，“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就这样走掉！”

    “抱歉，我们根本没有关系好吗？”

    “我知道那件事是我的错，是筱月在酒里下了东西，我不知道……”许晟言表情懊丧，“我应该有所防备的。现在筱月已经回家了，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联系。”

    艾若把头扭向一边，仍执拗地道：“那也跟我无关。”然后抽回手，背对着许晟言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实现之前要来丽江的诺言，没别的意思。这周结束我就会回家，重新找份工作，以后也不想跟你有往来了。”

    “一定要这么决绝吗？”

    “对不起，我不习惯背叛！”艾若淡淡地说。一次又一次。江睿是这样，许晟言也是这样。她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才会被男友一次次地辜负？也许是她长得还不够大，还未足够成熟，所以还不能坦然地面对他人对自己的背叛。

    许晟言见艾若这样，知道他们也只能如此。但既然他们能在这里相见，也许是老天想给他们一个结尾和告别。许晟言怔了怔说：“听说今晚束河有篝火晚会，一起去吧！”

    “不去。”艾若直接拒绝道，“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许晟言信以为真，看着艾若离开也没有再追上去。

    这一年的时间，许晟言已经变得不一样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对感情执拗固执的人，现在他虽然喜欢她，但更懂得如何放手，如果这是艾若真心想要的，他愿意成全。

    晚上艾若一个人待在客栈，其实她早就想回家了。在这里待了一周，其实她也是有意的。她在心里打了一个赌，赌许晟言会不会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会不会过来找他。她不愿回去就是在等一个答案。可惜那个答案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却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把一切都弄毁了。

    艾若打开电视，频繁地换台，然后起身走到阳台边看窗外的夜色。丽江的夜晚真美，灯红酒绿，街道上来来往往的游客，正嬉笑着走过，好像每个人都是快乐的。艾若想起下午许晟言对自己说的话，如果我现在去束河，能遇见他吗？

    他也真是个傻子，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说气话吗？如果她真能说忘就忘，她根本就不会在这里继续流连。

    艾若在客栈里坐立难安，最终决定还是去束河找许晟言。于是她去浴室洗澡、换衣服，带了一些简单的东西就匆匆往外赶。

    她刚走出客栈，就听到旁边几个游客在交头接耳地议论什么。她本来没有兴趣，但是却突然听到“束河”“踩踏”两个词，她不由得把耳朵凑了过去。

    “真的吗？我还准备这会儿去呢！”

    “别去了，出事了，现场乱得很！”

    “啊，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玩吧！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太恐怖了！”

    “那个……”艾若张了张口叫住他们，“我想问一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转过头来告诉艾若：“束河那边出事了啊！好像是有游客在那里滋事，结果人挤人，大家急着往外走，就发生踩踏事故了。我劝你也别去了，据说现场一团乱，警察正往那边赶呢！”

    艾若听完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拔腿就往束河跑。

    正如刚才那个游客所说，束河一团乱，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在往外跑，能听见有人尖叫，还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面对这样混乱的场面，艾若哇的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许晟言！”艾若大喊道。可是她不知道应该冲哪个方向喊才对，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朝四处看，“许晟言！许晟言！”乱哄哄的声音很快就覆盖了她原本的声音。

    艾若提高音量继续大喊着，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是根本没有人理会她。艾若好像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站在洞里无助地朝洞口外喊着“许晟言”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应答。

    那种无助的伤心的绝望的感觉，像一把利箭直接射了过来，直中靶心。艾若被弄得手足无措。无数个坏念头从她的脑海里闪过。许晟言会不会出事？如果我一开始就答应和他一起来，也许在他旁边也能帮上忙。或者出事时，自己就在他的身边，那也好啊！

    艾若失声痛哭，蹲在地上哇哇地大哭。

    这时候一双大手突然贴到她的背上，耳边传来许晟言轻轻的说话声：“小若？”

    艾若抬起头，看见许晟言的脸就在眼前。她哇的一声，就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他。许晟言没料到艾若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一个没站稳，身体就直接往后仰去，整个人连同艾若都倒在了地上。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艾若根本顾不得这些，双手紧紧地搂着许晟言的脖子，害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

    “我没事啊！刚才发生踩踏的时候，我及时跑了出来，然后一直在周围帮忙救人。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就回头来找，结果看到你了。害你伤心了，真的对不起！”许晟言抱住艾若轻声安慰着，“好了，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个混蛋！”艾若用手拍了他一下，“以后不准再让我伤心了！”

    “好。”许晟言抱着艾若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也不准再和前女友藕断丝连！”

    “好。”

    “也不许听不出我在说气话，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走呢！”

    “好好好。”许晟言说，“以后你让我滚，我都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说话算数？”艾若吸吸鼻子，“这还差不多。”

    “那你会跟我回去吗？”许晟言问，“回家，回医院。”

    “嗯。”

    艾若和许晟言紧紧地抱在一起，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时间在他们身上静止下来。此时的他们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无论是翻越万水千山，还是走过海角天涯；

    无论是经过挫折误会，还是撕逼吵架闹翻；

    无论我曾经怎样让你离开我身边，无论我是多么憎恶你的多情和混蛋；

    无论被伤了几次，还是哭了好多次，只要有此时此刻这个拥抱和承诺就好。

    无论你带我去哪里，方向是否已经确定，只要能让我们走进彼此的生命里，遵守我们的约定。哪怕我不是你今生最爱的人，但只要是最后一任。

    感谢曾经的时光，带给我们成长和经历。否则我们又如何学会现在的珍惜！

    就在艾若和许晟言沉浸在幸福里时，旁边突然有人大喊道：“这里有孕妇快要生了！这里谁是医生啊？有没有人会接生？”

    “有人要生了！”艾若猛地挣开许晟言，惊醒过来，“快去帮忙！”

    看艾若这么急切的样子，许晟言不由笑起来，然后举起手，朝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挥了挥：“这边，我们是产科医生！”

    好像从来没有哪次有这般自豪地大声说出“我是产科医生”这样的话来。

    许晟言和艾若站起身，跑过去帮忙。

    “大家帮帮忙啊！大家都围过来，女生在里面，男的背对着围在外面，请围成圈！”艾若大声喊着，指挥着周围的游客，“大家帮帮忙，有孕妇要生了！”

    周围的人听见有人要生孩子，马上加入到队伍里，女的都站在里面围一个圆圈，男的都自觉地背转过身去围在一起。

    许晟言让孕妇放轻松，告诉她一切都没有事。

    孕妇发出痛苦的叫声。艾若在一旁帮忙，因为两个人有了上次一起接生的经验，这次显得默契十足。

    “一二三，加把劲！我已经看到婴儿的头出来了！”艾若在一旁鼓励着孕妇，让她再努力一把。只听一声“哇”的哭声，响彻了这午夜的街道。

    “是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很像你！”许晟言高兴地递给产妇旁边的父亲。

    那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好不幸福。

    人群散去，许晟言和艾若身上被弄得脏兮兮的，脸上却笑意盈盈。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迎接了一个小生命的到来。”艾若擦了擦脸，结果脸被弄得更花。

    许晟言见了哈哈大笑起来。艾若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我说正经的呢！”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许晟言说完，仰头看了看被晚霞熏得一片暖黄的天空，心里某个地方有声音轻轻地在说。

    妈妈，你看到了吗？

    我终于长大了啊，是个男子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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