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市脑科医院，位于新海曲江南岸，是新海最著名的精神病专科医院。

    每次接待我的刘护士，约摸二十七八岁，亲切、热情。她带我通过一道道铁门，来到二楼的一间单人病房。

    妈妈呆呆坐在床沿，眼睛看向窗外，嘴里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妈妈？”我推开门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只能轻声唤她，和刘护士一起走进房间。

    “妈妈？”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绕到她正面，再次叫了一声。

    她终于有了反应，目光从窗外缓缓移向我……慢慢地，她那呆滞的眼睛里闪现出一束光芒，脸上同时绽开了一朵笑容。

    “小奕？”她的笑容纯净得令人心痛，“你放学啦？哎呀，我要准备晚饭了。”她说着跳了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打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妈妈，你找什么呢？”我耐心地问道。

    她停下来，眉头皱得紧紧的：“我装菜的袋子呢？我买的菜呢？谁给我偷走了？”她说话的时候，表情严肃起来，说完，又继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我转了转眼珠，瞥见桌子上我带来的一个布袋子。我赶紧走过去，掏出里面的衣服，放了一卷纸进去，然后走到她身边。

    “妈妈，你的袋子在这儿呢！”我一脸高兴地递给她。

    “啊！在这儿！”她欢喜地接过袋子，又走起来，“我给你做饭去！”

    这时，一位年轻的女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进来。她微笑着跟我们打了招呼，取了推车上的一杯水和装着药片的小盘走向妈妈。

    “Linda？”她轻柔唤她，“该喝水了，还有你喜欢吃的糖豆呢！”

    妈妈慢慢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护士，又看向她手中的水杯和小盘，嘴角咧出一个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

    “不要，”她的表情转瞬间变得紧张和害怕起来，“那是毒药！”她的身体也开始颤抖了，并不断地往后退，退到床边，爬上床，缩成一团，眼睛还小心翼翼地、惊恐地盯着护士的手。

    我的心一阵抽痛。我迅速走上前，正欲伸手安抚，年轻的护士出声阻止了我。

    “等等，”她说，“让我来。”

    她慢慢走向床，满脸温柔又可爱的笑容：“Linda，这就是水和糖豆呀！你不记得了？我每天都拿给你吃的呀！”

    “你骗人！那是毒药！”妈妈怒声叫道，“你和别人串通了诬陷我！谋害我！”

    “没有呀，”年轻的护士很有耐心，“不信你看，我吃给你看。”她说完，把小盘递给我，从里面拿了一颗白色的药片，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非常夸张地吞咽下去，又张开口让妈妈检查，让她相信自己真的吃了药片又喝过杯子里的水，以证明那些不是毒药。

    我很清楚，那是一片维生素C，护士们常常用这种方式哄病人吃药。

    “糖豆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哦，”年轻护士一边哄，一边把药片递过去，“来吧，吃了吧，要不就被我吃光了。”

    妈妈皱了皱眉，犹豫片刻，终于张开嘴。

    护士迅速把药片倒入妈妈嘴里，又把水递给她，她喝了一口，学着护士刚才的样子夸张地吞咽下去，又张开嘴，让护士检查。

    “真乖，”护士夸奖道，“好吃吗？”

    “酸酸甜甜……还有点苦。”妈妈嘟哝了一句。

    “是吗？还有点苦吗？”年轻的护士笑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你比我的味觉好呢！你做的饭一定很好吃，你女儿可真有福气呢！”

    妈妈开心地笑了。她又开始忙着给我“做饭”去了。年轻护士收拾好杯盘，很快离开了病房。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妈妈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记得她刚入院时，总是把每一个接近她的陌生人，不论医生还是护士，都当成幻想中的敌人，拒绝吃药、吃饭，甚至又喊又叫，又打又骂。

    现在看来，这家医院虽然收费昂贵，远离市区，但对待精神病患这类特殊的病人，真的是当作家人一样精心、悉心、耐心地照顾着。

    这多少给了我一丝丝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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