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女的也死了呢？”罗汉显然没能理解唐玉郎的话。

    唐玉郎解释道：“开始这脸是韩建军，韩建军不是死了么，现在这脸变成这个女的，那不是明摆着这女的也死了么？”

    袁帆听了，不由再一次觉得有些脊背发凉，只觉这颗人头从里到外都透露着诡谲，看起来明明很容易拉下来的头发却说什么也拉不下来，本来就诡异无比的脸仅仅存在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又有了变化，而且偏偏就变成了韩建军的生前女友……就像唐玉郎说的，这也太邪门了吧？

    袁帆正陷入一团思索之中，罗汉却想起了什么，对唐玉郎说：“不如你问问曲老三，看他知不知道那女的的电话什么的。”顿了一下，又觉不妥：“拉倒吧，到时候他问这问那，也不好解释。”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袁帆说：“哎对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你去打探消息么？你去拍卖公司找你同学看看能不能套出来点什么。”

    唐玉郎附和道:“对，说不定抢东西的那几个人就是他们安排的，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多少知道点，咱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啊。”

    “什么叫说不定，除了他们还能有别人啊？”罗汉下意识地摸着被电过的胳膊，愤愤说道。

    “你刚才说的那个曲老三是哪个？”金贝勒显然还停留在之前罗汉的话题里。

    “韩建军那个摊的二老板，秃顶，大浓眉，整天拿个鼻烟壶……”

    金贝勒一笑：“我知道谁了，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套点消息出来。”说罢转身就往外走。

    “哎……”唐玉郎有些不放心似的叫住金贝勒。

    “放心吧，你们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曲老三一开口就巴拉巴拉说个没完，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太容易了，再说我去问，他也不能怀疑什么。”说罢金贝勒扬扬手，径自出了屋子。

    袁帆本想跟金贝勒一起去，忽又看到桌上的人头，这人头现在看来已经完全不见了韩建军的影子，完全是个女人的模样。袁帆心想这张脸从韩建军变成一个女的，说不定还会再起变化，于是掏出手机照了张照片以备不时之需。一想到这东西在变，袁帆想起吴颠信里那句‘或系满清关外宝藏之踪’,忽然心念一闪，似乎明白了些：吴颠之所以说这东西可能和满清宝藏相关，肯定是有什么依据。而这个吴颠所谓的‘异物’会时不时变脸，说不定，是某张脸给吴颠带来了什么线索，以至于吴颠认为，这东西必定和满清宝藏有关。而且，袁帆记得最初拿到那颗人头的时候，头发的长度和颜色都不是韩建军的模样，而且刚挖出来的时候只是有点像韩建军而已，在车上的时候就变得很像了，等到拿回北京连发型都和韩建军一样了。这说明，这东西一直在变化。如果吴颠说的是真的，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肯定给吴颠带来过一个非常明显的，有关满清宝藏的暗示。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东西，究竟给过吴颠一个什么样的提示，而这些提示又会不会再次出现呢？

    “袁帆，我看你还是去把你那同学给睡了，给我们弄出点消息来。”

    这话罗汉已经说好几次了，但袁帆现在回想，始终觉得方诗韵应该真的不知道什么，毕竟她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小员工，公司也不可能把机密的事情让她知道。就应道：“我觉着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她知不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咱把她当成个突破口，先把她拿下，以后她们公司再有什么动作咱们也好提早知道，这不是知己知彼么？再说，她怎么就不知道了，你不说你她给你手机安的跟踪器么？”

    一说起跟踪器袁帆也有点火大，但袁帆琢磨了好久，放跟踪器，并不能说明方诗韵什么都知道，可能只是陈涛安排给方诗韵的一个任务——当翻译的还能兼职间谍，这位昔日校友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但是如果按眼下的情况分析，现在寻岳拍卖公司在信息上已经落后了……

    “照现在看，他们寻岳拍卖公司的人知道的还真不一定有我们多，他们要知道地下还有这东西，早就挖出来了。”袁帆指着桌上的人头说。

    “倒也是……但是，咱们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咱们也有可能不知道啊。你就去，跟她吃个饭泡个吧，随便聊聊，兴许真能挖出点东西来呢，当然你要是能把她睡了更好。现在话讲叫双赢。”

    袁帆一听乐了：“怎么就叫双赢呢？”

    罗汉嘿嘿一乐：“咱拿到消息了，她爽了，这不是双赢么？”

    袁帆一笑，心里倒是觉得罗汉这话多少有些道理。但凡能知道一丁点消息，总好过一无所知。而且，眼前这人头背后的东西，实在是教人抓耳挠腮想不明白，而且袁帆心里对追踪器的事情实在有些耿耿于怀，想弄个清楚。于是决定先请方诗韵吃个饭，打探一下。就应到：“行，那明天我请她吃个饭。”

    “你不是说今天么？”

    “上午发短信她说她晚上有事。”

    “什么有事啊，就今天，你开我车去，在她们公司楼下等着，她有事正好，你可以找机会混进他们公司，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出来。再说就算混不进她公司，咱泡妞得培养感情啊，你得让她知道你在乎她，泡妞就得有泡妞的诚意……”罗汉把之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看来那位连长的泡妞观已经深深地影响到了罗汉，这套理论听起来很有道理，只是不知道罗汉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泡到妞，可能在房价面前，一切爱情理论都显得苍白无力。

    袁帆点了点头：“行，我去打探打探，先等贝勒回来看他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本来以为金贝勒一会儿就回来了，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回来，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唐玉郎有些不耐烦了，就给金贝勒打了个电话，金贝勒在电话里说一会儿就回来，结果又等了四十多分钟，金贝勒这才从门外晃进来。

    “这么长时间呢？你去跟他唠家常了啊？”

    “嗨，本来早该回来了，结果他摊上来个人，拿这么大一个罐子。”金贝勒用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非要说那罐子是周代的，问曲老三收不收。曲老三看了一眼，不收，结果那人开口就说曲老三不识货，还指着摊上的东西说都是假的，结果两人就吵吵起来了，我在边上劝架来着。”

    唐玉郎一笑：“你可真能，劝架劝了一个点。”

    “我要问完就走曲老三还不得合计啊，我这么一耽搁，这不就显得我是无意一问么？”金贝勒道。

    “倒也是，怎么样，问出点什么没有啊？”

    “曲老三也不怎么知道，就听韩建军说在三里屯认识的那个女的，再后来韩建军死了那女的也不知道哪去了，我又问韩建军到底怎么死的，曲老三说法医鉴定最后什么结果他也不知道，是他家人来处理的后事，好像是什么急症。”

    “还说什么了么？”唐玉郎追问。

    “还说，那女的一看就是个败家的货，还一脸克夫相。”

    “我看也是，就那身香水，八百米都能闻着。”罗汉附和道。

    唐玉郎眉头一皱：“这个韩建军，莫不是被那个女的给谋财害命了吧？”

    罗汉道：“还真说不准，这年头这样的事太多了。”

    “是不是那个女的害的不好说，不过现在倒是可以肯定另一件事。”袁帆插道。

    金贝勒转向袁帆：“肯定什么事啊？”

    “肯定寻岳公司的人，就是陈涛他们，肯定过问过韩建军的死因，要不然怎么曲老三都不知道法医鉴定结果，陈涛就知道韩建军是吸毒过量死的呢？这说明，他肯定查过这件事，他要是查过这件事，就说明韩建军本人肯定有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地方。咱们要想知道这背后都是怎么回事，就得知道他们究竟想从韩建军身上得到什么。”

    罗汉点了点头，“说的是，我说么，还得叫你来分析，靠谱。那个什么，一会儿你先去把你那个同学睡了，顺便再问问她知不知道这个，妥妥地！”

    金贝勒一听也来了精神，拍了拍袁帆的肩膀：“对，帆子，你真得去把她睡了，不然就辜负了我们的厚望。”

    袁帆自然是一笑了之，对于跟方诗韵打探消息的这件事，袁帆心里其实也没个谱，但另一方面好奇心和跟踪器的事又让袁帆忍不住想探个究竟。挖消息这事么，能搞出来自然是好，若是什么消息也没问到……请同学吃顿饭也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事情罢了。

    于是，几个人给袁帆出了好多不动声色打探消息的主意——或者应该算的上是作案前的谋划，唐玉郎和金贝勒你一言我一语，勾画了计划的大概雏形。但是，这次谋划整体上还是显然不特别成功，因为在金贝勒的无厘头引导下，话题跑偏越来越严重，开始的时候还在围绕着怎么套话和怎么泡妞这个话题讨论，到后来就变成了在潘家园怎么讨价还价以及感叹潘家园的水有多深，再后来，变成了金贝勒和唐玉郎对文物造假的怒斥，当然，除了这些怒斥之外，唐玉郎也表现出了对搞到高仿文物的渴望……

    金贝勒和唐玉郎讨论的兴致勃勃，因为不太了解，所以袁帆和罗汉也没能插上多少话。袁帆和罗汉对视了一会儿，在心里叹了一声，心想还是自己随机应变吧，还好和方诗韵已经认识多年，而且前几天还见过面，今天即使出现在寻岳公司楼下，也不至于显得过于唐突。

    四点多钟的时候，袁帆开着罗汉的车，就开往国贸方向。虽然在北京已经多年，但袁帆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在北京市区开车上路，尽管之前几天刚在高速上开了十来个小时，但乍一涌上北京车水马龙的街道袁帆还是有些不适应，好在袁帆驾车天赋还算不错，一路四平八稳开到了方诗韵公司楼下。车停在楼下停车场后，袁帆给方诗韵打了个电话，按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袁帆跟方诗韵说我到你们公司楼下了，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去吃饭。

    方诗韵意料之中的感到奇怪，说昨天联系的时候已经告诉袁帆今天有事了。于是袁帆就假装很吃惊地自问难道我看错了么？又言辞恳切地说，我都来了等你下班我在楼下等你好了……接下来，尽管方诗韵表示她公司真的有事，但袁帆还是表示会等。

    又跟方诗韵说了些没用的，袁帆放下电话，进了写字楼的大厅，因为外面实在太热了，坐在车里就算开着空调也觉得难受。

    没过五分钟，方诗韵就下来了，见袁帆坐在楼下，走过来有些嗔怪地说：“你怎么真来了啊？我今天公司真有事，没骗你。”

    “那你几点能走啊？”

    “最早也得七点多吧，今天我们大老板过来，陈总要给他汇报些东西，我帮忙整理些材料，现在还有一堆没弄呢。”

    “那行，我先出去溜达一圈，到七点多我来接你。”

    “七点也不一定弄完。”

    “那我等到八点，你上去忙吧，不用管我，忙完了给我发个短信就行了。”袁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方诗韵看来是真的有事，只留了句我尽量早点就匆匆上楼了。袁帆在大厅的小咖啡厅里买了一杯咖啡，坐下来一边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找个机会混进方诗韵的公司看看，想到这里不由有些紧张，毕竟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情。而且再细想想，偷偷溜进去以后，也不知道具体该找什么……犹豫再三，还是打消了念头，心想还是把方诗韵当突破口吧，万一进了公司什么都没找着再被人发现，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一杯咖啡喝完，时间才刚过五点，袁帆顶着热浪出去，在报摊买了本杂志，回来接着看，看起书来，时间明显过得快了许多，一本杂志还没看完，方诗韵就出现在袁帆面前了。袁帆扫了一眼手表，笑呵呵的对方诗韵说：“挺快啊，六点四十就出来了。”

    方诗韵也很高兴的样子：“嗯，本来我还以为我得陪着开完会，开到一半我们领导就让我们走了，说他们还有事要谈，我就出来了。说说吧，今天你怎么想着请我吃饭了，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说完方诗韵自己也嘿嘿一笑。

    袁帆一笑：“我主要是被你的美貌所迷。”

    “得了吧你，还美貌所迷，那你给我买一套雅诗兰黛，让我更美点好的哇。”方诗韵是南方人，说话多多少少带些南方口音。

    “我觉得你还是不化妆显得自然些。”

    “可是我现在已经化妆了。”说罢方诗韵‘咯咯’地笑了起来。

    “想吃点什么？”

    “客随主便咯。”

    “那好，我们走吧。”

    说笑着走出了写字楼，已是黄昏，阳光未泯，路灯未亮，正是北京一天中交通最繁忙的时节，袁帆将方诗韵带到罗汉的那辆Jeep边上，按开了车锁，方诗韵有些惊异：“这你的车？”

    袁帆一脸郑重：“为了请你吃饭，买的。”

    方诗韵一笑：“你可真会说话。”

    “其实是我一朋友的车，上车吧。”袁帆走到另一边替方诗韵打开了车门。

    方诗韵坐上了副驾驶，袁帆上车启动，出了停车场，融入浩浩荡荡的车流之中。

    “袁帆，你现在到底做什么呢？”方诗韵上车就问。

    袁帆和姑娘约会过很多次，却从没开车约会过，这会儿忽然感觉到开车约会的好处：空间私密，沟通距离更近，而且去哪哪也方便。而且这一上车，方诗韵跟他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激动，这还是让袁帆有些意外的。

    “我吧，之前在电视购物，没事跟朋友倒腾点古玩，前几天我们老板卷钱跑了，反正那工作挣的也不多，正好也不干了，现在专职玩古玩。”——这职业是金贝勒给袁帆编的，几个人都觉不错，因为在普罗大众的印象里，玩古玩的，一个赛一个有钱，要想打动方诗韵，必须让袁帆的职业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样才更容易让刘诗韵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用金贝勒的话讲，就是‘先把袁帆从高穷帅变成高富帅，别的就都好办了。’

    “真厉害，玩古玩的都是高人。”

    袁帆望了望前方无尽的车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就是水太深，累心。”

    “那些满文就是你陶腾古玩时候弄到的么?？”

    远帆正想着怎么把话题引到满文上显得自然，听方诗韵问了，倒是喜出望外：“这个还真不是，是我玩论坛时候弄到的，对了，你们公司要那满文到底干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不过下午帮我们领导整理文件的时候，看见那些图片放在一个给我们大老板汇报的PPT里了，可能是大老板要看吧。”

    “那满文是什么意思你们翻译出来了么？”

    方诗韵想了想：“应该没有，我昨天还听他在打电话找满文专家呢。”

    “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你们公司那个陈涛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有那些满文的。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后来我听技术部的人说是他们帮忙找到的，具体怎么找的我也不知道，不过陈涛那人挺神的，有一次我们公司有个人在天涯上把拍卖公司内幕揭了一通，还说自己是我们寻岳公司的人，结果陈涛没用两天就把那个人揪出来，开了，然后帖子也删了，你说神不神？”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不过大家都身在这个时代，很容易就理解了。但对方诗韵用‘神’这个字来形容陈涛，袁帆觉得有些夸大，无非就是‘权能通神’和‘钱能通神’而已。但袁帆自然不会和方诗韵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就应道：“果然是个神人。”

    说着话车已经开出很远，交通高峰期渐渐过去，高悬的交通流量图已经不全是红色饱和路段了。等红灯的时候袁帆见方诗韵似乎换了个手机，袁帆记得上次在方诗韵公司看到方诗韵用的是一款翻盖的手机，现在变成打大屏智能机了。就随口问道：“换手机了啊?”

    方诗韵道：“是啊，他们都换智能机了，说智能机好用，上次我不还问你了么，上礼拜六我就买了。”

    袁帆听了满脑子狐疑，心想难道上次方诗韵拿我手机看真的只是随便看看？又觉得不对，若是方诗韵没安跟踪器，那他们是怎么一路跟到牡丹江又抢走那盒子的呢？而且刚才方诗韵说他们大老板来了还要看那满文，这是不是又说明他们还没发现满文的秘密……又或者，正因为他们没发现满文的秘密，所以要拿出满文来，试图找出紫檀盒子、牌九和满文之间的关系？

    越想越是凌乱，头绪全无。袁帆索性不想了，打算先放松心情闲聊，要是赶上话了，就顺便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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