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火车回到北京，袁帆回家稍作休息后，就联系了仍在学校读研究生的同学李叶锋，说自己要查资料写文章，让他帮忙去找那位历史老师问一下龙兴之地的具体资料。然后自己又去图书馆泡了整整一天，在历史区的书架上从头翻到尾，再从尾看到头，期间用关键词搜索电脑档案都不知道搜了多少次了。却失望地发现这方面的资料难找至极——关于清朝的资料倒是多如牛毛。但绝大多数是讲述清的兴起和覆灭，或者讲述帝王情史，要么就是宫闱秘闻。后来忽然想起，其实应该在地理类图书找才对，换了地方，果然找到了一些介绍龙脉的书籍，其中一本特别介绍了长白山，还举例列出了长白山上几个‘风水胜形’的位置以及一些判断方法，尽管这些信息准确度不得而知，但总算聊胜于无，袁帆还是把那本书借了回去。

    一整天的书看得有些头昏眼花，袁帆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同学李叶峰问了一下进展，李叶峰倒是高效，说资料已经找到，已经发到袁帆邮箱里了。

    这倒是让袁帆有些喜出望外，心想终究是做学问的历史老师，资料还是齐全些。

    坐上公交车，却很巧地遇上了一位同事——准确地说是前同事。这位同事见了袁帆打了个招呼，开口就问现在在哪工作呢，袁帆笑说自己还没找到，这位同事于是介绍起了自己找工作的经历。原来是进了一家大公司，拿到的薪水比之前的公司高不少。这位前同事在经过一通侃侃而谈之后，语重心长地劝袁帆：想开点，换个工作就是改变人生的机会……尽管，袁帆压根就没有想不开。

    吃了顿便饭，袁帆回到住处，打开电脑，看了一下李叶峰发来的资料，资料是几张书页的照片，邮件内容里，李叶峰说清朝派人镇守龙兴之地正史上只有片语的记载，留下几个模糊的、只知道读音的地名，野史倒是有些记载，但这些记载多半都语焉不详，不过大抵位置可以确定，应该是在长白山主峰的北麓。并建议袁帆去当地文史馆查一下，可能会有一些收获。

    袁帆看了这些资料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历史老师那里能有什么详尽的资料，搞了半天，也只有‘长白山北麓’和一些破碎的地名信息。长白山脉延绵得有上千公里，这么一条信息，大抵就相当于在北京藏一块金子，然后给寻金人一个提示：金子在北京北部……不过转念一想，袁帆又觉这些资料也算是有很高的价值了，至少是确定了个范围，在半座长白山里找东西，总比在整个长白山里找东西要多少省一些功夫：本来要找二百年，这下找一百年就行了——尽管这区别不大，但总好过没有。而且，再反过来一想，这个龙兴之地的具体位置没有记载于正史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既然是要保护起来的地方，就不应该让太多人知道，这就好比一个风景胜地，如果想好好保护，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做任何宣传，一旦宣传出来让大家知道了，那么一个月后风景胜地就会被人群攻占，想保护也保护不了了。

    又在网上搜了一下地图看了一会儿，袁帆按照老师提供的资料，用排除法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然后又上了网上图书馆，按照老师给出的那几个模糊的地名在长白山脉的地名里依次对比。想起之前在图书馆借的那本书，于是拿出来把‘长白山北麓’和那本书中提到的‘风水胜形之地’两个条件交叉了一下，再把觉得稍有可能的地名都标出来，这三个条件一叠加，再用自己曾经了解的一知半解的风水知识，在长白山脉的地形图上标记了几个位置，从地图上看，这几个点距离不远——当然，仅仅是地图上感觉不远，比例尺一放大就不好说了。而且这几个点都分布在主峰周围，看起来，倒是有那么一点靠谱谱。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袁帆只觉困顿无比，洗洗就睡了，之前连续跑了几天，所以这一觉睡得很香，一直到到第二天上午快十点才起床，吃过早餐，袁帆开了电脑，想看看能不能再进一步缩小一下范围。结果还没开查唐玉郎的电话就又来了——前一天袁帆在图书馆查东西的时候唐玉郎就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追问具体位置找到没有，搞得袁帆都有些烦了。

    “十三哥，那地方我还在确认能，等搞定了我第一个就告诉你。”袁帆接了电话第一句就这么跟唐玉郎说。

    “不是，不是那个事，那个地方慢慢找，总能找到，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你猜我看见谁了？”

    这话问得袁帆莫名其妙，因为袁帆和唐玉郎的交际圈交集大概就只有金贝勒和罗汉了，有什么好猜的？于是袁帆笑说猜不出来，电话那边唐玉郎的语气充满神秘：“我看见韩建军的那个女朋友了。”说到这唐玉郎顿了一下，补充道：“活的。”

    一听这袁帆登时就来了精神：“你在哪呢？你能不能拖住她，咱得想个法子问问她，看看韩建军他哥说的那个东西在不在她手里。”

    唐玉郎的语气得意洋洋：“不用了，东西，你玉郎哥我已经拿到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袁帆匆匆赶到罗汉的店里的里屋的时候，唐玉郎正仰着脸跟罗汉和金贝勒大说特说，袁帆进来的时候唐玉郎正说到自己如何如何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韩建军的女友将手上的东西卖给自己……

    见袁帆进来，金贝勒一脸嬉笑：“来帆子，坐，一起听十三哥吹牛逼。”

    唐玉郎听了一脸不乐意：“你丫怎么说话呢？我说话怎么就成了吹牛逼呢？”

    ……

    经过询问，袁帆这才知道唐玉郎从一回北京就开始在潘家园打听韩建军那些个瓷器都卖给谁了，他想再看看，打听了一天什么有效线索也没有，怎料今天一大早起来却在潘家园碰见韩建军的生前女友，唐玉郎跟着这个女的，见她似乎是要卖什么物件，于是就凑上去搭讪，那女的就说有个东西要卖，一拿出来唐玉郎登时就惊呆了：那是一个鬼脸，巴掌大小，眼睛、颧骨、额头突出，整个面部的漆料大抵还在，红色的脸和突出的白眼球看起来有些瘆人，经过谨慎的试探和严密的还价技巧（唐玉郎语），唐玉郎以两万块的价格把这个鬼脸收来了……

    “你们一人给我五千块钱，这钱肯定不能我一个人出吧。”最后，唐玉郎以这句话做了结尾。

    金贝勒抱着胸，似笑非笑地看着唐玉郎：“十三哥，我来的时候怎么听说，这东西你不是两万收的啊？”

    唐玉郎脸色一变：“谁胡说八道的？”

    金贝勒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盯着唐玉郎看着。

    唐玉郎被看得有些发毛，于是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差不多两万块吧。”

    “差多少啊？”金贝勒追问。

    “嗯，这个……你到底听谁说的啊？”唐玉郎看起来情绪不大平静。

    “甭管我听谁说的，我就听说你这东西是八千收的。”

    唐玉郎一下子激动起来：“放屁！谁说八千的，谁他妈说我八千收的？你当那女的是傻子啊？你知道她开口要多少？她要五万！我好说歹说，这才一万一卖给我的！”

    “哦——”几个人异口同声。

    “得了，别怪老唐，他外面还欠着十好几个，还得按月给老婆孩子抚养费。”罗汉打圆场道。

    “现在没那么多了，就剩你那三万了。”唐玉郎接道。

    “这么快，上次不还剩七万么？”

    “这不是卖了元宝么？”

    “十三哥，卖完元宝一个人才分了七万，你都还了？”金贝勒问道。

    唐玉郎被问的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并没有做明确回答，罗汉又圆场道：“行了，过去了，咱不提了，以后咱还有大事得干，老唐债还干净了，也是好事。我看这样吧，咱们要再去东北的话，来回路费都算老唐的，这事就翻篇儿了，怎么样？”

    对这件事，袁帆只是笑笑——其实他猜到了金贝勒是在半开玩笑地诈唐玉郎，结果歪打正着诈出了料。不过他也没太怪唐玉郎，毕竟只是想赚钱而已，而且如果没有唐玉郎，袁帆到今天还在找工作也说不定，绝无机会接触这件事。再说，从手段上来看，袁帆反倒觉得唐玉郎其实没什么心机——这种赚钱法充其量也就算个小聪明而已。一个人小聪明多了，自然就没有大智慧。与一个没有大智慧的人共事，可能得不到什么帮助，但至少，不会遭到阴险手段的陷害。

    袁帆拿起桌上的那块鬼脸端在手里，面具和袁帆的手掌差不多大小，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像是瓷器似的。鬼脸是一张面目有些狰狞的人脸，眼睛像鸡蛋一样突出了出来，虽然黑色瞳仁和眼白的漆色已经掉了很多，但还是可以感受到这张面孔的张力。凸出的眼睛四周是深深的眼窝，而眼窝的的下面又是凸出的颧骨，上面则是突出的额头。袁帆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忽然涌上心头，赶紧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怎么样，挺邪性吧？”金贝勒见袁帆移开目光，问道。

    袁帆点了点头：“看着有点吓人。”

    “对了，那画里面说的那个地方，现在有谱没？”罗汉问道。

    “有一点谱，但是我心里也没底。”袁帆实话实说

    “说说。”

    于是，袁帆就把拿到手的资料和自己的想法，以及确认那几个大致位置的过程简略的说了一下，罗汉听完点了点头，似是也陷入了深思。

    “那个异物呢？”袁帆忽然想起那个异物。

    罗汉从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袁帆打开盒子，异物正在其中，这个异物看起来跟上次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类似一块石碑模样，上面有一个十字。袁帆用把异物在手里掂了掂，想起异物的脸，忽然明白了过来：之前韩建军碰过这个面具，所以这个异物变成了韩建军的脸，后来韩建军的女朋友碰过这个面具，于是异物变成了韩建军女朋友的脸！而再之前，这个面具应该在吴颠手中，所以，这个面具之前是吴颠的脸！这正好能解释为什么从罐子里把异物拿出来的时候，异物的头发为什么那么长了，因为，吴颠的头发就是长的！

    “那么，下一个是不是就该变成唐玉郎的脸了？”袁帆嘟囔了一句。

    “啊？”唐玉郎听了袁帆的嘟囔，有些惊诧。

    袁帆一笑，就把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金贝勒听了有些目瞪口呆：“这，这，这他妈的，不科学啊！”

    “要是所有的事都科学，要科学也就没什么用了，再说了，皇城根下，故宫都不敢开全呢，这世上怪事还不多了去。”唐玉郎调侃道。

    袁帆自然也觉得这个东西从里到外透露着诡谲，不过作为一个历史系的学生，袁帆倒也还容易接受。历史留下了太多谜团，就拿早些年出土的战国宝剑，剑身上有一层铬，让剑身千年不锈，而这种技术在20世纪才有人研究出来，而且依靠的是工业文明人造的高压和高温，天知道战国时期落后的生产力状况下，这层铬是怎么弄上去的。另外历史上记载的避尘珍珠、鲁班造的自动力人偶、黄帝的指南车，还有《山海经》里记载的奇异世界，更不要说世界信史里各种匪夷所思的记载，谁知到在没有视频记录的漫长古代，究竟发生过什么奇异的事情，人类又造过什么奇异的东西？光留下的建筑，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更遑论失落在历史长河中的其他神奇物件了。

    “咱真得去趟长白山了。”金贝勒说道。

    袁帆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我画的那几个点也不一定准，现在去了要是点不对，那么大个长白山，上哪找去啊？”

    “你怎么死心眼啊，咱要不去，肯定什么也找不着，去了挨个看看，一路上万一发现什么线索呢？咱去宁安不就是一路去一路找，这才找着的？再说了，就算没找着，也就个油钱呗，还是十三哥掏，咱还赚一趟旅游呢！再说，那要真有过守兵，当地怎么也得留下点传说啊什么的，到那问问，怎么就知道没有收获呢？”

    袁帆本来正对信息的准确性有些疑虑，听金贝勒这么一说，反倒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对啊，想那么多干嘛？要想找长白山里的东西，总得离长白山近点才更容易吧？想来，倒是自己顾虑太多了。

    袁帆本以为，金贝勒一时兴起的想法，唐玉郎和罗汉未必能应和，没想到唐玉郎一听金贝勒这个说法，眼睛放光：“对，咱真就得去一遭！”

    “就当是去登山了，我这工具全。”罗汉说罢哈哈大笑。

    于是，事就这么议定了，对袁帆来说，愈发浓重的好奇是驱使他去做这件事的动力，当然，吴颠神秘的指示和‘满清宝藏’的诱惑，对年轻的袁帆来说自然也是足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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