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异常，正因为一个商人之女救了父皇，他都能亲自去探望，更显父皇博爱臣民之心。”

    四皇子淡淡垂眸，冷冷地说道。

    唐嬷嬷扶着皇后坐下，旁边的宫女收拾摔破的花瓶碎片和残花花枝，皇后俯首低睨了一眼，抬起头来又看着四皇子，眉心微皱道：“你父皇到底是为了博爱臣民之心，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谁知道？”

    四皇子闻言眉头紧皱成川字，显示他对皇后此言的不满，望着座位上实际年龄已有四十，却保养的像是三十岁的华衣美妇，那双眸中透露出来的不甘和嫉妒，他心头微沉。

    “母后，虽然这里都是咱们的人，你还是谨慎言语些好，若是这话落到父皇耳中，只怕会无风也起浪。”

    淡淡的一句话撩下，惹得皇后一怔，抬眸看着自己的儿子，口中的话语却更是不甘。

    “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吗？你看看慕家那个……”

    “母后！”四皇子突然一声低吼，随之站了起来，“你没觉得自从到了清州，你就有些失控吗？若是你再表现的明显一点，相信很快所有人就会知道你是多么的不甘心了！”

    说完，他迈着步子，一手负在身后，走在门前，将门推开，径直走了出去。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四皇子的背影想要张口喊，却最终没有唤出来，转头望着唐嬷嬷道：“嬷嬷，难道真的是我多想了吗？你说陛下怎么会去看那商人之女？还不是因为这么多年还挂念着那个女人？”

    唐嬷嬷望着皇后失落又带着隐隐期翼的眼神，心头也说不出的滋味。

    “四皇子刚才不是说了吗？陛下是为了做给天下臣民看的，毕竟那慕小姐为她挡了箭。”

    皇后盯着唐嬷嬷看了好一阵子，缓缓的移开了目光，“唐嬷嬷，连你也骗我了吗？”

    “老奴不敢，这话是老奴的真心话，陛下在折别楼看到她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神色，这次去慕家探望，也是因为本来圣驾入驻在慕府晓春院，其女儿又为救陛下而受了伤，娘娘是知道陛下的，爱圣名，这等做法以前不也有过。”唐嬷嬷一下跪了下来，望着皇后字字诚心的说道，“老奴在石家就是跟着娘娘的，自不会欺骗娘娘，若说这个慕家小姐，不过就是个商人之女，就算陛下有这个心，如此出身进宫也不可能有高位，娘娘何苦忧心，伤了自己凤体。”

    唐嬷嬷是皇后的乳娘，最知道皇后的心思，自打她第一次看到这个慕小姐，就知道肯定会被皇后娘娘盯上了，所以她一番话说起来，也是有了之前的心里准备，说的相当流畅，且又符合了皇后的心意。

    就算慕云徵被陛下看重，凭着那出身，进宫后死撑了能封到一个贵人，小小的贵人，又如何和皇后相比。

    如此一番劝解，皇后也松下来一些，没有再执着于这一点上，又转而问起其他的事情。

    朱帝出了皇后院子，起初并不是打算去看慕云徵的，他正在气头上，阴着一张脸往回路走，恰巧在穿过一个花圃时，遇上了从另外一条道上走过来的萧元璟。

    “臣见过陛下。”萧元璟微微躬身，行礼道。

    看着萧元璟一身轻松，慢悠悠地朝着晓春院外走的样子，朱帝随口问道：“你又要去哪逛？”

    萧元璟微微一笑，“臣正想去看看慕家小姐伤势如何。”

    朱帝目光微转，在萧元璟面上打了一个圈，“看完之后，跟朕也来说说慕小姐的情况。”

    “好的。”萧元璟微笑应道。

    此时的慕云徵正晒着阳光，外头泱儿匆忙的跑来，“小姐，靖王世子奉陛下之命来探望你了。”

    萧元璟来了？

    慕云徵精神并不是太好，这几日又一直呆在屋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爽朗的秋日，心内并不想被人打扰。

    可是萧元璟用的奉陛下之命来探望她的，等会回去肯定还要给朱帝报备，于是让丫鬟扶着她回到屋子里，再让萧元璟进来。

    所以，萧元璟进来的时候，慕云徵是半躺在厅内的罗汉床上，乌发也简单的束起，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请世子恕罪，云徵受伤无法行礼。”

    萧元璟微笑，“无妨。你且靠在那吧。反正这伤，你都能控制到的。”

    说到“控制”两个字，萧元璟的语气格外的上扬，轻飘飘的往慕云徵那飞去。

    闻言，慕云徵转头看向红吟道：“让其他人出去。”

    红吟将其他人都指使出去干活，然后让折莲守在门口，将帘子放下，这才走了进来，站在了小厅和正厅的接口处，方便看到外面和里面的情况。

    “你想说什么？”

    没有其他人在，慕云徵的脸色便显得有点冷漠，凤眸望着萧元璟，问道。

    “只想赞美慕小姐你勇气十足，以身拦箭，毫不犹豫啊！”

    萧元璟嘴角微勾，狭眸里却是含着笑，却又有着微微的冷意。

    他不慌不忙地说着话，可慕云徵看他的神色，却能看出来他肯定知道了什么，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萧元璟都看到了。

    “我没有办法。”慕云徵微垂了眸子，轻轻的一句，像是叹息一般地说出来。

    “不，你有办法，只是你觉得这种办法更好，更有用罢了。”

    萧元璟在笑，可是他的唇是笑的，连眉梢眼底都有着笑意在弥漫，整个人却是散发着寒意，如同一颗盛放在冰天雪地的艳丽花朵，却偏偏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是，我是早发现了那个刺客，也可以早一点开口提醒陛下，但是那个时候开口，危险并没有降临到面前来，陛下也许会奖赏我，但是这种奖赏微不足道，而我替陛下挡了这一箭，意义完全不同了，这等于是救了天子一命，这样的功劳，与之前提醒的功劳相比，后者要明显的多，也要好的多。”

    慕云徵微眯着眼，看着秋阳从屋外射进屋内，光线明明暗暗之中，有无数灰尘在飞扬，那么微不足道的大一群在光芒中挣扎。

    萧元璟狭眸微眯，笑意渐渐的褪去，冬寒浮上，道：“你没想过那箭也许会射死你吗？”

    “有。”

    但是比起挡了这一箭的效果来说，那算不了什么，而且虽然她箭术并没有达到数一数二的程度，可根据射箭的弧线，避开心口要害，还是能做到的。

    “那你连死都不怕，奋身去救朱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萧元璟问道。

    她不知道萧元璟明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为何不直接告诉陛下，而要到她这里，来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抬头，双眸中带着疑惑的光，“你想要说什么？”

    “想知道你的目的。”萧元璟慵懒的嗓音里含着一丝冷意，显然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望向慕云徵的眼眸也渐渐的含着不虞。

    慕云徵望着那双熟悉的狭眸，突然想起那日他附在耳边说着“我心悦你”时，那种带着正经，又含着一点点戏谑的音调，再看此时的他，虽然狭眸光泽显耀，却隐藏不了底下那一抹的担忧和忧虑。

    若是萧元璟当初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慕云徵也许可以装不知道，但是他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再看他的时候，那眼底藏着的情绪，便一览无遗，她抿了抿唇，不想说出自己的所想。

    她是重生而来的人，明了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她想让朱帝记得自己的恩情，如此一来，对慕府也许就会多些眷顾和照顾，便是到时候还是如同上一世一样，四皇子做了新帝，也能因为她曾经救过朱帝的性命，而有所顾忌。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跟萧元璟说，说了以后，他又如何明白这一切，这是不能开口的秘密。

    看着慕云徵那忽而闪烁，忽而黯淡的目光，那白玉一般的面容下隐藏着的忧虑，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知道慕云徵是不打算将目的与他说的。

    这么久他不说百分之百了解她，至少知道她不想说的话，别人再逼迫也是没有用的。

    他今日来的目的，便是当初他也看到了那个刺客了，因为赏灯宴上，其他人那时都是在赏烟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赏得是坐在一旁的那个少女。

    她的一举一动，眼眸的一个转弯，他都落于眼底，所以当时慕云徵发现那个刺客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但是他和慕云徵不同的是，他知道刺客的弩是要射向四皇子的。

    虽然只有一点细微的角度区别，但是在马上骑射带兵的他，能够精确的分出来，而当时他没有出声的原因，是看出慕云徵知道那是刺客了，他想将这次立功的机会给慕云徵，谁知她竟然又转过头来，一声不吭的继续看烟花。

    直到刺客射出弓箭之后，他才明白，她要做什么……

    他被她的想法所震惊了，所以反应才迟了一瞬，而这一瞬，是慕云徵必须需要的，所以那时候，他接着她的时候，手指无法控制内心里那一种狂怒的情绪，将她抓得紧紧的，不知是因为怒火太旺，还是生怕她中毒无治……

    直到今日来问她，她虽然没有对他隐瞒，很痛快的承认了当时的做法，可目的呢，让朱帝承了这份恩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以为你让人给我递纸条，是因为信任我的。”

    男子好听的声音中夹杂了一点小小的失落，他以为在慕云徵让他给朱帝说出银砖祠堂的那一刻，说明他在慕云徵的心底，也占据了一点点的角落。

    “那份人情，我会还给你的。”慕云徵沉默了半晌，手指在被上的锦绣花纹上划了五十四下，才抬起头道。

    萧元璟的眸子随着她的这句话黯淡了下去，她还是这样的将人隔绝在千里之外，就算是他……

    “我想保住慕家，保护父母和弟弟，还有祖母，以及其他慕家人。”

    顿了一瞬后，慕云徵接着道，她的声音清淡的宛若一阵悄无声息的夜风从空旷的山谷中穿过，稍微不留意就会消失或忽略。

    但是萧元璟却将这一缕夜风掬住，方才黯淡了一瞬的眸子似黑夜里冉冉亮起的灯，绽放出无比闪亮的光泽，声音里甚至有着微微的激动，“这就是你的目的？”

    慕云徵不懂他为何会如此激动，这是她方才考虑再三，如今慕府的靠山并没有一个靠谱的，日后若是还有意外发生的时候，有些问题钱不能解决，便只有靠权，就像这次银砖事件，若不是有萧元璟在朱帝面前说的上话，也许以后的问题便会变得很棘手。

    所以，如果能和萧元璟处理好关系，那么起码慕府如果有困难的时候，在朝中还有一个人能帮忙起到作用。

    当时慕云徵不是打算一味的利用他，她知晓上一世里萧元璟去世的原因，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可以提前去避免同样的状况发生，这样，是不是也算还了萧元璟的人情呢？

    这也是她为何开始不肯说，后来又将目的说出来的原因。

    然萧元璟的心中却为了这一点微小的进步而欢喜，慕云徵做事的目的，总算是愿意与他说明了，这代表着他和其他人区分的界限也出来了，不管她心中有没有他，此时他和她的关系，和其他人总归不是不一般的。

    他相信，进步一小步，将来就会进步一大步，迟早有一天，慕云徵会掉在他怀里的。

    不过，萧元璟有着一个疑问，慕云徵怎么会担忧慕家的安危，难道那个东西，真的是在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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