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归来途中，宛妤觉得玄烨对她有哪里不同了，思索下又和从前一样。

    她怀揣不安不敢细想，回宫后又被另一桩事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六阿哥病了，起初只是风寒，却因为冬日寒冷，病情始终缓解不了，待宛妤回来已是奄奄一息。

    宛妤跟疯了一般，抱着六阿哥不撒手，满心的愧疚，嘴里念叨着不该跟着去南巡，不该丢下幼子不管。

    云霜和清涵想要劝阻她莫要因伤心失言，但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又忍不下心开口。

    不管如何，她的伤痛总要有宣泄的出口。

    所以那几日，云霜只好尽量屏退其他宫人，只有她一个人在寝室内照顾着，而宛妤全身心扑在六阿哥身上，周遭的一切都置之不理。

    六阿哥身体的温度再次飙升上去，太医们束手无策，不敢在宛妤面前表现，只是背地里对着云霜和清涵摇了摇头，暗示六阿哥可能挺不过去。

    云霜死死握着清涵的手，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就连玄烨走到身前都没留意。

    还是清涵瞧见了，连忙拉着她跪倒在地，云霜这才忍不住，哭道：“皇上，求您安慰安慰娘娘吧！”

    玄烨南巡归来，政事忙碌，鲜少来后宫，但六阿哥的病也一直关注着，这会得了消息马上赶了过来。

    他知道宛妤很疼这个儿子，四阿哥不能养在身边，她便将对两个孩子的爱全部倾注到六阿哥一人身上。

    六阿哥很聪明，比起太子小时候也不遑多让，他也很是看重。

    本来宛妤念着孩子小，就不愿跟着南巡，他是为了确定她的身份下了圣旨，强制让她随行。

    可谁也想不到宫里头会出这样的纰漏，让原本身体康健的六阿哥染上风寒，病得这么严重。

    宛妤的伤心可想而知，这下又要失去这个最爱的儿子，肯定更加受不了。

    玄烨没理会云霜，大步走入寝室内。

    寝室内还有几个太医候着，见到玄烨连忙垂首行礼。

    “究竟还有没有办法？”

    “回皇上的话，六阿哥高烧不退，只要退了热度就好办了。”太医看了一眼宛妤，斟酌着回答，言下之意是，退不了烧就没救了。

    玄烨闭了闭眼，走到床前，想要接过宛妤怀抱着的孩子，却被她推开。

    “走开，不准碰他。”宛妤眼神痴呆，显然是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

    太医们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替她求情道：“皇上，德妃娘娘一时伤心，不是有意冒犯皇上的，请皇上看在娘娘慈母之心，不要怪罪。”

    玄烨有些无语，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去怪罪宛妤，六阿哥病重，他心里也满是自责。

    他挥了挥手，让太医们都出去，屋子里就他自己陪着母子俩，将她们一起拥在怀里。

    “小妤，会没事的，他不会离开我们的。”他轻声安慰着，自己却一点信心都没有。

    看着六阿哥清秀的面容，似乎更像以前的宛妤一点，此刻却面色潮红，毫无生气地躺倒母亲怀里，连呼吸都时有时无。

    本来不声不响的宛妤忽然大哭起来，靠倒在玄烨身上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儿子。

    她的哭声从门缝里透了出去，听得候在外头的一干人等不觉都红了眼眶。

    “小妤，小妤......”玄烨一遍一遍地唤着这个曾经的昵称，直到宛妤再也承受不住这份痛苦晕倒过去。

    寝室内又是一片兵荒马乱，太医们生怕小的救不活，大的也有什么闪失，那他们只怕真的没什么活路了。

    所幸没出什么乱子，宛妤在紧急救治下渐渐缓了过来，六阿哥像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悲痛，竟奇迹般地退了烧。

    玄烨一直陪着她们母子，彻夜未眠，上朝时也是直接在永和宫换了衣服去的。

    宫里上下都知道皇上宠爱这对母子，心里愤恨，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怒骂和诅咒。

    这些都影响不了德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朝堂上有人提到立后之事，他恨不得直接将皇后的金印金册送到永和宫去。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这不是爱宛妤，而是害了她，会让她陷入更可怕的阴谋算计中。

    皇后之位，宛妤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现在的家族身份也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玄烨知道自己的表妹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当上皇后，可他却不想如她所愿，不光是制衡前朝权臣之举，更是不想让她再有借口针对宛妤。

    立后之事被他挡了回去。

    自从六阿哥死里逃生，宛妤便一心一意照料着他，任何事都不假借他人之手。

    佟贵妃恨她夺走了皇上所有的关注，假模假样带着四阿哥前来永和宫探望，让四阿哥亲眼瞧见自己生母如何关爱自己的弟弟，又如何对自己不闻不问。

    四阿哥已经懂事，性格内敛，有什么也不会放在面上表露出来，但眼神里还是透着对弟弟的羡慕。

    他还不懂大人世界的种种，心灵上就被刻下了生母不爱他的印记。

    可惜的是，六阿哥被精心照料了几个月仍不见好转，终是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永远离开了人世间。

    他走的那天，宛妤没有哭。许是已被他缠绵不去的病症折磨得有些麻木，反而觉得离开才是对孩子最好的选择。

    她亲手替六阿哥换好衣服，握着他的手唱着他小时候最爱听的歌谣，脸上还带着微笑。

    直到内务府的人将六阿哥抬进小棺椁，抬去别的地方停灵，她还是坐在原处没动，眼中失去了神采。

    云霜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哭道：“娘娘您哭出来吧！您别这样憋在心里。”

    宛妤摇摇头，答道：“他临走前说，额娘别哭，所以我不哭，我不能哭。”

    “娘娘......”

    “他去找芳仪了，芳仪会替我照顾他的。”宛妤匍匐在床边，神色疲倦，状态更是让人担心。

    云霜怕她一蹶不振，狠下心告诉了她一件她隐瞒了很久的事情。

    “娘娘，您不能这样，六阿哥去了，但是害六阿哥的仇人还没有付出代价！”

    宛妤的双眼猛然睁开，飞快地坐起身，一把抓住云霜的手，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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