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宫永远是个扒高踩低的地方，宛妤低调偏被人误解为软弱，再加上乌雅家同她总归隔着点什么，并不会全心全意照应她，导致什么人都能来欺负她一下。

    每月的份例她总是最后一个拿到，层层克扣下来所剩无几。

    卫茹雪本就胆小怕事，只敢在宛妤面前嘀咕，却不敢闹到内务府那头去。

    就连分配给宛妤的其他两个使唤宫女都敢胆大包天地用她的东西。

    这些事，宛妤心知肚明，却暂时不想做什么改变，她还没有完全从宫女的身份转换过来，先前那几年的忙碌，再加上芳仪的逝去，让她身心俱疲，她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

    也许，就这样无欲无求地过一辈子，也是件不错的事。

    瞧着卫茹雪替她委屈的样子，她拉着她的手，问道：“现在的日子比起浣衣局如何？”

    卫茹雪咬了咬嘴唇，“自然是好多了。”

    “那有什么不能忍的？起码咱们可以天天睡到大天亮，还不用干活呢！”

    这样洒脱而随性把卫茹雪逗乐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拿那些堵心的事在她面前念叨。

    可是，她不招惹人，旁人却想方设法来招惹她。

    芳仪这个先后，从前做事太过妥帖，不说面面俱到，但也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会让皇上、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操心。

    她的离去是整个紫禁城的损失，也给了后继者无穷的压力。

    现在后宫诸事皆由雅妃和佟妃共同打理，这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就互不待见。

    雅妃心高气傲，从前一直被压在皇后和淑贵妃下面，所得的圣恩也不太多。但她好歹是辅臣之女，皇上多多少少会给她些面子，只要不犯忌讳，她的意见皇上也是会支持的。

    而佟妃是皇上嫡亲的表妹，这层关系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羡慕。尤其是皇上对她简直就是宠溺，平素也喜欢招她陪伴，比起雅妃来优势非常明显。

    宫里头的滑头们私下开了赌局，就赌她们之中的谁能成为下一任皇后。

    立继后之事皇上暂无心思，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在后宫大权上站稳脚跟，这才是为以后封后之事做好的铺垫。

    雅妃年长佟妃不少，自然也懂得多些，宫务上勉强应付得来。而佟妃虽然得宠，但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几次交锋下来总是落得下风。

    她在自己宫里气得摔了几个花瓶，思前想后找不出对策。

    佟家人特意让她母亲递牌子进宫提点，暗示她可以提拔乌常在为她所用。

    她虽对宛妤有很大的怨念，但赢得雅妃更为重要，咬咬牙便派人请宛妤来承乾宫小聚。

    她的心思，宛妤又怎会不懂，不想去，又不能不去，干脆当着那人的面摔伤了腿。

    宛妤不想插手两宫的争斗，干干脆脆以自伤的方式隐蔽锋芒。

    佟妃无奈，心中更加记恨宛妤了。

    钟粹宫里的一干人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一边嘲笑着她受不住佟妃的示好，一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

    于是欺压更是变本加厉，稍有不满就以各种各样的名头罚她，闹得她身上小伤不断。

    寒冬腊月，她不过是请安稍晚了片刻，便被要求跪在门口廊下一炷香的时间。

    她位份低微，连件保暖的大氅都没有，硬是哆嗦着跪在那里，听着屋内众人的欢声笑语，手脚已是麻木。

    那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脑子里空白得如同那洋洋洒洒的大雪。

    醒来时只觉得屋内暖洋洋的，也没有劣质黑炭呛人的味道。

    她的床前除了卫茹雪，还坐着一个人，那人正拿着一方丝帕，浸了温水替她擦拭额上的汗渍。

    “小主，您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卫茹雪着急，见她睁眼立刻问道，眼中弥漫出一股水雾。

    她刚想安慰她几句，却发现自己嗓子里根本发不出声音。

    “行了，先别让你家主子费神了，这热度刚退下去，马虎不得，不要又反复了。”那人说着，并没有离开，还是重复着拧帕子的举动。

    卫茹雪从桌上端来一杯水，一边用小勺喂给宛妤喝，一边介绍道：“这位是章佳贵人，多亏了她，主子才没有病得更严重。”

    章佳贵人笑了笑，温和道：“我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贡献几块碳而已。”

    当下这情景，就算什么也不做，光走进这间屋子，宛妤已经心怀感激，更别说她还这样细心照料着自己，眼中顿时泛起了泪花。

    旁人对她不好，她不觉得委屈，章佳贵人冒着被孤立和欺凌的危险向她伸出援手，又怎能令她不感动？

    在这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皇宫之中，有人不计回报地给予你温暖，这比锦衣玉食更让宛妤开心。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这个尚还是陌生人的女子，说不出什么，眼中却带着诸多含义。

    那些含义章佳贵人看懂了，对着她点了点头，另一只手轻抚在她的手上。

    “从前你没来的时候，她们一直欺负我，现在你来了，我倒是好过些了。看她们这样折腾你，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暗骂你怎么不懂反抗。其实这不过是在骂我自己，是我的懦弱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听说，你从前是先后身边的人，那应该不至于这般柔弱，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你也不用谢我今日为你出了头，我不过是在赌，赌你不甘就此沉沦。我在这宫里没什么念想，不过希望平安度日，圣恩什么的一切随缘。可是我想找一个庇护之所，保自己一生无忧。你可以庇护我吗？”

    宛妤没想到她如此直白，但转念一想又很快明白过来。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情感，任何关系都是日积月累的铺垫。就好像她和芳仪，和玄烨，若不是宫外相识相交，只怕也没那么多爱恨纠葛。

    所以，她懂章佳贵人的意思，当没有时间慢慢往来，那么在想要建立一段紧密关系的时候，最先做的事应该是坦白。

    这么看来，章佳贵人也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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