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卫茹雪忙前忙后替宛妤准备的时候，宛妤还有些不信，望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又问了一遍：“皇上真的来过？”

    “我的好主子，太医都来过了，要不是皇上的旨意，安嫔哪会那么好心替咱们唤太医？”

    “可是，皇上怎么会来？我竟一点知觉都没有。”

    卫茹雪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着长发，“主子您是太累了，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在梦里还不停落泪。皇上临走前还嘱咐奴婢好生照顾您，若是有什么差池，奴婢可没好果子吃。您快笑一笑吧！没准皇上一高兴，您就可以和安嫔平起平坐了。”

    她自从有了宛妤做靠山，性情也活泼了不少，现下主子又苦尽甘来，自然是满心欢喜，忍不住调侃起主子来。

    宛妤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佯装生气的样子，可惜没绷住，主仆二人一同笑了起来。

    “您瞧瞧，笑起来多好看，等会在皇上面前也要这样才行。”

    宛妤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心情的转变果然让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脸色倒是恢复了红润。

    她开始紧张，不知道等一会怎么面对玄烨，怎么和他独处。

    没一会，下午来报信的敬事房太监来接她，她没什么积蓄，便从首饰盒里拿了一枚玉扳指塞进那太监手里。

    “公公，下午多有得罪，不好意思。”

    那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没想到这位小主拒绝侍寝，皇上非但没有怪罪，还让他照旧来接她，一定在皇上心里地位不一般，便连连推脱。

    “这可使不得，小主您还是收起来吧！”

    宛妤笑了笑，并没有收回手，“以后说不定仰仗公公的地方还多着呢，不过一点小意思，公公就不要推脱了。”

    “那多谢小主了，奴才名叫李德全，往后小主叫奴才小李子就行了。今后还请小主多多关照。”李德全年纪不大，但说话做事都显得非常老练。

    到了乾清宫东暖阁，玄烨还没有回来，宛妤由着宫女们脱去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钻进明黄色的锦被中等候。

    这间房，她从前也常来过夜，但他们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永和宫度过的，那里才是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她望着床顶的帷幔，脑海里都是从前的往事，甜蜜的，难过的，绝望的，点点滴滴都那么清晰。

    这么想着想着，竟然没发现玄烨进来，直到值夜的宫女吹熄了灯，关上房门，自己被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才恍然回过神来。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玄烨说话时喷出的气息洒在宛妤脸上，令她浑身一激灵，忍不住拽进了锦被。

    “请皇上恕罪，奴才有些紧张。”

    她是紧张，紧张得浑身发抖。

    可是玄烨没有放开她，反而伸手轻抚在她被弄伤的地方，叹了口气：“是朕疏忽你了。”

    他这一身叹息让宛妤忍不住想要落泪，却强忍着将头埋在他胸口的位置。

    “皇上日理万机，奴才这等小事怎好让皇上烦心，奴才没事的。”

    玄烨听出她哽咽的声音，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是一直都这么懂事，从前就常听芳仪说你能干，帮了她不少忙，累了委屈了也默默忍受，从来不邀功，也从来不抱怨。”

    “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能伺候皇上，伺候先后是奴才这辈子最大的荣幸。”

    听宛妤这么说，玄烨轻笑起来，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接着道：“朕可没觉得你愿意伺候朕，在坤宁宫时恨不得躲到天边去，十有八九是见不到你的身影。先后走了，你也不愿到我身边来伺候，非要回到浣衣局去洗衣服。你说说，你刚才的话可是违心之言？”

    宛妤没想到他会这样在意自己，还以为之前梁公公要安排她到乾清宫做事只是因为她能干而已。

    她才回绝了现在的皇后和贵妃，怎可能立刻走到皇上身边去，这不是让她们更加恨她入骨？更何况，她的确不想面对玄烨，这一点，他倒是没说错。

    只是当时怎么都没想到，她最后还是走到玄烨的身边。

    宛妤清了清嗓子，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奴才可是本分之人，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旁的奴才可没那心思去算计。”

    “这么说来是不想算计，而非不会算计？”

    “皇上不喜欢算计。”

    宛妤一时搞不清玄烨话中的用意，索性也懒得去思考，仅仅按照她对玄烨的了解去回答。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紫禁城里哪里会少得了算计。君臣之间，妃嫔之间，就连下面的宫女太监，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算计。

    但她心里很清楚，玄烨最讨厌这些，在永和宫时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过。

    可那有什么用？他从小就生活在算计中，以后的日子也不能摆脱，所以才能如此坦然地说出来。

    玄烨没想到宛妤会这样回答，一时倒有些意外。他不喜欢算计，甚至是厌恶，但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现过。有时候，在朝堂上，看着大臣们算计来算计去，也觉得有趣，他有时也会费劲心思去算计对他不利的人，最成功的当属辅臣之一的鳌拜。

    这是最惨烈的一场算计，他赢了，却也输得彻底。

    那个最了解他不喜欢算计的人，成了这场声势浩大的算计中的牺牲品。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又沉了下去，不再说话，一个个沉重的吻印在身下的女子身上。

    宛妤，这是他的宛妤，不会再有算计，也不会再成为牺牲品，是专属于他的宛妤。

    他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将身心沉沦在她营造出来的温柔乡内，不愿自拔。

    夜深了，梁九功和李德全站在东暖阁门前相对无言。

    按理说，宛妤侍寝后便要被送回住处，可是李德全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玄烨的回应。

    等到最后，梁九功只好打发了李德全回去，默认了宛妤留宿乾清宫的事实。

    他的皇上啊！还是走不出淑贵妃画下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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