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孝庄太皇太后拍桌而起，一挥手将手边的茶盏拂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苏麻拉姑惊得连忙跪下，嘴里说着：“太皇太后息怒。”一边伸手扯了扯玄烨的衣袖，神色焦灼慌张，希望他不要再忤逆下去。

    若是平时，玄烨早就妥协，都按皇祖母的意思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暂时还没有做主的能力。而这一次，他却异常坚持己见，不希望自己连选择妻子的权利都没有，这样还谈什么亲政？

    他从小就听宫里人说起自己皇阿玛的事，也是同他一样幼年登基，茫然无措之下只好依附他人，渐渐被皇亲国戚左右，就连婚事也是听从了他人的意思，为了政权娶了一个毫无感觉的蒙古女人，两看相厌。后来，皇阿玛遇见了他倾心一生的女子，却因为皇室种种规矩不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最后受人嫉妒，被害而死。从此，皇阿玛郁郁寡欢，最后年纪轻轻也因病离世。

    他不想重复皇阿玛的悲剧，他不想让宛妤成为第二个董鄂氏。

    玄烨站在原地没有动，抬着头倔强地直视着皇祖母的眼睛。

    “孙儿今生只爱宛妤一人，若皇后不是她，孙儿宁愿没有这个后宫。”

    “啪”得一声响，玄烨的脸偏到了一边，脸颊上留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苏麻拉姑慌忙站起来搀扶住气得浑身发抖的孝庄，又忙转头看了看玄烨的脸，急得不知道该从何处劝起。

    小皇帝的性子和她主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那样的要强和倔强，若没有冲突倒也罢了，这一争执起来，谁都说服不了谁，最后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玄烨慢慢将脸转回来，低着头，一副恭顺的样子，双手却紧紧攥成了拳头。

    “皇祖母，皇阿玛走的时候，您可曾后悔？您可曾想过，如果随了他的心愿，他现在是否还好端端地坐在那张龙椅上，好好地护佑着大清？”

    玄烨此话一出，苏麻拉姑脸色刷得一下惨白，搀扶孝庄的手加大了力气，生怕她站不住一下瘫倒下去。

    这可是戳孝庄心窝子的话，而且出自她最疼爱的孙子之口，怎会不悲痛？

    果然，孝庄抬起手指着玄烨不停地颤抖，脸上带着悲戚和绝望，泪珠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坠落。她万万没想到，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伤她的心，现在孙子也如出一辙，同样为了一个女人连孝道都不顾了，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上，您就少说几句吧，太皇太后身子弱，经不起您这样折腾。”苏麻拉姑一边替主子顺气，一边带着哭腔喊道。

    玄烨也是心如刀割，但那场悲剧就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他若是也那般浑浑噩噩，岂不是也要断送了自己和宛妤的一生？

    他此时的年纪还比当年父亲大婚时年幼几岁，正是向往自由，思想叛逆的时候。他比他的父亲勇敢许多，但这个勇敢却是踩在亲人的心尖上，他心里也不可能好受。

    孝庄指着他半响，终于是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让他说，还有什么不满，你今天都说出来，气死哀家一了百了，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碍着你了。”

    “主子，您就别再和皇上置气了，他年纪小，还不懂您的顾虑，慢慢说就是了，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苏麻拉姑温声劝着，一个劲地给玄烨使眼色。

    玄烨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重重地给孝庄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身就出了大殿。

    他没看见孝庄在他踏出门槛那一刻捂着额头瘫倒下去，倚在软塌上半响都缓不过神来。

    玄烨站在慈宁宫宫门前，心中堵着一口闷气，吐不出也咽不下，急于找个地方宣泄。

    这个宫里处处讲究规矩，他从小就活得小心翼翼，此时也有些不愿再忍耐，想要彻底地释放出来。

    他转身疾步走入慈宁宫后院，熟门熟路地找到宛妤的房间，也没敲门就推门而入。

    宛妤已经吃过晚饭，正坐在窗边的暖炕上缝制一个荷包，想着下次见到玄烨的时候，可以送给他。

    她一边缝，一边在心里念着她的叶郞，没想到下一刻就近在眼前。

    “皇上？”

    她连忙放下荷包，从软塌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玄烨拉住手臂，硬扯着往外走。

    云霜端着一盏茶从外走进来，没留意，热茶险些洒在玄烨身上，吓得她立刻后退躲避。

    再一眨眼，只见自家小姐跟在玄烨身后，两人一齐出了门。

    “哎，小姐......”云霜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视线内已经没有了玄烨和宛妤的踪影。

    宛妤觉得奇怪，本想出口询问，却见玄烨脸色怪异，顿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跟着他走，去哪里也不问。

    她感觉到玄烨在生气，想来又是前朝哪位大臣惹恼了他，无处发泄。

    在这宫里待得越久越能体会到玄烨的委屈，明明是一国之主，却一点实权都没有，任由大臣们摆布。

    这些大臣中也有她的阿玛，她一度觉得特别心慌，怕玄烨会迁怒自己。

    但相处下来，玄烨完全没有将她当做鳌拜的女儿看待，一再跟她强调：她是她，鳌拜是鳌拜，他喜欢她，和她是不是鳌拜的女儿没有任何关系。

    宛妤听信了他的话，天真地以为在爱情里面，除了彼此，别的人和事都不能影响他们的感情。

    玄烨拉着宛妤在宫中疾走，遇上的侍卫太监等都不敢阻拦，只好跟在他们身后，长长地跟了一串。

    走到出宫的角门时，玄烨忽然转过身，将宛妤护在身后，对着众人大喝道：“都给朕退下，否则一个不留。”

    众人不知道小皇帝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反常，一个个手足无措，不敢轻易散去。

    终于，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正是玄烨的贴身太监梁九功。

    “皇上，您这是要做什么？快跟奴才回宫吧？”

    “梁九功，你让他们都退下，快一点。”玄烨怒视着这一帮不听话的奴才，急红了眼。

    之前在前朝被一帮大臣忽视也就罢了，现在就连这宫里的奴才都不肯听他的话了，他这个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这样想着，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惊慌的宛妤，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不如就这样带着宛妤走吧，随便去到哪里，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吃任何苦都有意义。

    他转身走近一个看门的侍卫身边，飞快地抽出他配在腰间的大刀，指向人群。

    “朕要出宫，若敢阻拦者，杀无赦。”说着，他挥舞了一下手里的大刀，惊退了就近的几个奴才。

    “皇上，皇上使不得啊！”梁九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又惧怕玄烨手里的大刀，不敢上前。

    侍卫们个个都比玄烨身强力壮，但顾及他的身份也不敢上前夺刀，双方坚持不下。

    宛妤不知道玄烨想要做什么，但看着这个架势也有些害怕，缩在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袖。

    “叶郞，我们......我们要去哪？”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一丝颤抖。

    玄烨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道：“别怕，我带你走，以后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他心一横，将大刀打横架在自己肩膀上，锋利的刀刃正对着他的脖子。

    这个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呼啦啦跪下来一大片，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玄烨再不理这些没用的奴才，转身拉着宛妤向看门的侍卫逼近。

    “开门。”

    “皇上不可啊，皇上。”

    “快开。”玄烨动了动手，大刀又离他脖子近了几分。

    看门的侍卫可担不起害玄烨受伤的罪名，在侍卫队队长的默认下连忙打开了宫门。

    玄烨立刻放下大刀，拉着宛妤头也不回地出了紫禁城。

    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街道上的行人少了许多。

    玄烨不敢在外面多做停留，拉着宛妤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想要甩掉紧跟着他们出来的侍卫。

    他没过多考虑宛妤的状态，穿着花盆底，又连走带跑那么久，早就疲惫不堪，终是在一个转角处跌倒在地。

    “小妤，有没有摔疼？”玄烨蹲下身抱住宛妤，单手抚在她的腿上，想要查看伤势。

    宛妤拉住他的手，气喘吁吁地说：“叶郞，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跑出来，但是如果你带着我的话，肯定是跑不远的。不如你自己走吧，我不想做你的拖累。”

    玄烨又急又气，紧紧抱着她吼道：“若不是为了你，我跑出来做什么？在那个牢笼里做个傀儡皇帝，无欲无求地过完一生，不就好了吗？”

    宛妤神魂俱震，当下就哭出声来：“叶郞，是宛妤不好，是宛妤害了你。”

    “不是，你不要瞎想，都是我自愿的，若没有你，我的人生该多么荒芜。”

    “可是......可是宛妤真的跑不动了。”

    “没关系，我背着你，我们一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我们一定能转危为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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