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赫舍里芳仪，孝庄太皇太后显然是很开心的，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只看着芳仪点头。

    而小皇帝玄烨的眼睛自然是黏在宛妤身上，这一队其他四人都成了虚影。

    孝庄的手刚点在芳仪身上，站在旁边留意着的太监便高声宣扬道：“赫舍里芳仪，留牌子，赐香囊。”

    太监身旁拿着托盘的宫女走到芳仪身前，半跪着将托盘举到她面前，上头放着好几个香囊。

    芳仪也不挑拣，随手拿了一个，然后跪下对着殿上三人叩首谢恩。

    这一队由她起了个头，接下来三个都很顺利，一个留了牌子拿了香囊，高兴地笑开了颜。两个撂了牌子，心情自然郁结，但又不敢哭丧着脸。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站在队伍最后一个的宛妤身上。

    宛妤心里并不紧张，留牌子撂牌子对于她来说也就是个形式，她不可能会落选。

    但长久的沉默还是让她有些心慌，怕太皇太后对她的厌恶已经达到了顶点，就算得罪了她那个权倾朝野的阿玛，也不让她进宫伺候皇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玄烨会怎样？难不成已经屈服于皇祖母的威逼之下，放弃了两人之间的山盟海誓？

    他就坐在大殿之上，却也没有开口，难免会让宛妤胡思乱想。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玄烨的心里也是焦灼万分，却又不得不缄口不言，生怕再刺激到皇祖母，就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他端坐在龙椅上没有动，只是偏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旁的孝惠皇太后一眼。

    孝惠本就注意着玄烨和孝庄的态度，当下就和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刚才的纠结有了答案，她忍不住抬起了手，准备指向宛妤。

    “宛妤也留下吧！”

    孝惠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玄烨有些错愕地看向孝庄太皇太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你和芳仪都同皇上年纪相仿，以后要一齐好好伺候皇上，知道了吗？”

    宛妤刚刚拿到香囊，还没来得及谢恩，就被孝庄太皇太后点了名，立刻和芳仪一齐站了出来，跪地拜谢。

    起身的时候，她偷偷抬起了头看向玄烨的方向。只见他也瞧着她，脸上虽还保持着严肃，但眼睛里布满了笑意。

    宛妤的心安了，心想：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层层筛选，留下来的秀女不多，没必要分几日相看，太皇太后便做主，就在这一日择出结果，包括皇后的人选。

    整整一个下午，所有人都没有休息，终于选出康熙朝第一批嫔妃，看看人数还不到十人。

    四大辅臣之女自然位列其中，除此之外，还有员外郎盖山之女马佳初雪、科尔沁三等公吉阿郁锡之女博尔济吉特曼彤、郎中索尔和之女纳喇锦惠、员外郎董达齐之女董新竹、员外郎张林之女张书兰。

    用过晚膳，这八人又被聚集在大殿中，等候皇上从中选出一国之母。

    这本是激动人心的时刻，众人却意外地平静。

    皇后之位并无悬念，就算是钮钴禄雅琴等人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终于，孝庄太皇太后和孝惠皇太后又重回大殿，小皇帝玄烨也紧跟其后。

    梁九功亲自捧着放着一柄玉如意的托盘亦步亦趋地跟在玄烨身边。

    孝庄看向玄烨，说道：“入主后宫的秀女，哀家和你皇额娘已经帮你选好了，皇后是谁，就由你自己掂量吧！”

    她的话刚落音，钮钴禄雅琴和纳喇怜蓉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偏头看向一旁的宛妤。

    皇后之位没有悬念，那是因为太皇太后属意赫舍里芳仪之事人人皆知。现在要由皇上自行决断，那岂不是非宛妤莫属？

    这么一想，纳喇怜蓉顿时恨得牙痒痒，钮钴禄雅琴倒是松了一口气，嘴角不觉往上翘了翘。怎么说她和宛妤也算义姐妹，宛妤当皇后可比芳仪当皇后好太多了。

    孝庄的这个决定同样也吓到了宛妤和芳仪。

    本以为尘埃落定的事突然又起了涟漪，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

    还来不及多想，就见玄烨手拿玉如意，已经走到她们八人身前，一个一个端详过去。

    玄烨走到宛妤面前顿了顿，看着她几乎就要抬起手。

    不光是八名秀女，就连身后大殿上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屏住了呼吸。

    那柄玉如意意味着皇后之位花落何家，意味着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化，在整个大清朝还处于风雨飘摇的阶段，显得尤为重要。

    孝庄揪着心，不知道自己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子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如果他想通了，懂得了她那样决定的含义，顺从她选择了芳仪，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果他想不通，依旧沉迷爱恋不可自拔，甚至置江山于不顾，她又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她也累了，从先帝驾崩，扶了她的儿子福临继位开始，她就为了整个大清鞠躬尽瘁，也是时候卸下担子安享晚年了。

    孝庄泄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顿时觉得无比畅快。

    这一切都是命数，是爱新觉罗氏逃不脱的命数，好与坏就由他们自己承担吧！

    宛妤见玄烨站在她面前不走，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表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看着她是温柔的，却又有些沉重。

    两人对视片刻，玄烨又向她走近一步，张了口。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她必须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才能听见。

    她听见他说：“宛妤，对不起。”

    他说完，立刻后撤一步，再不停留，越过中间数人直接走到芳仪面前，将代表皇后之位的玉如意放入她的手中。

    “立赫舍里氏为后，封瓜尔佳氏为贵妃，封号为‘淑’，封钮钴禄氏为雅妃，纳喇氏为怜妃，其余等人为贵人。”

    玄烨说完，也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掉头就离开了大殿。

    对不起，宛妤，是朕辜负了你。

    他满心疲惫，根本不愿看见宛妤失望的目光。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江山，就为抑制住鳌拜的狷狂。

    秀女们齐齐跪下谢恩。

    孝庄看着孙儿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不禁有些欣慰，孙儿是真的长大了，懂得权衡利弊，也懂得把握住自己内心最重要的东西。

    江山于他来说是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宛妤亦是他不肯舍弃的爱人。为了江山社稷，他娶了根本不爱的女人，而自己深爱的那一个也应该有那样高贵的地位。

    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决定。

    “好了，大家都起来吧！以后都要亲如姐妹，好好伺候皇上，为皇上开枝散叶，懂了吗？”

    “是，臣妾等明白。”

    孝庄太皇太后又叮咛了一番，便让人领着八人离开，回到暂住的钟粹宫中。

    她让孝惠皇太后先行回宫，自己却移驾乾清宫，决定去瞧瞧孙儿的情况。

    可惜，她扑了个空，梁九功一脸忧心地告诉她，皇上去了练武场，和纳兰家的公子一起。

    孝庄叹了口气，站在乾清宫宫门前看着黑暗中的紫禁城，一时有些迷茫。

    苏麻拉姑扶着她的手臂，轻声劝道：“就让皇上发泄一下吧！有些事憋在心里，时间久了会生病的。”

    “苏沫儿，你说如果当年哀家好好保护董鄂氏，福临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主子，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不是您的错。”

    “怎会不是？若不是哀家纵容......”孝庄说了半句便住了口，那实在是不想忆起的回忆。

    “那孩子福薄而已，主子您就别多想了。”

    “唉，也不知宛妤这孩子命数如何，日后只怕也是日子难过，你多看着她点吧！”

    苏麻拉姑自然知道孝庄这话的含义，对宛妤也是更加怜悯。

    若她是那些个小官小吏家的女儿，皇上爱便爱了，宠便宠了，根本碍不到社稷江山去。而现在，她是重臣之女，她的阿玛权倾朝野，与皇室隐隐也有对立的行迹。

    她夹在中间，一边是生养她的家族，一边是深爱着的男人，能否挺过这重重压力，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若在宫中安分守己，全然不理家族之事，那还轻松些。

    怕只怕她抵不过家族的威逼，做出些玄烨不喜的事情来，那再多的情谊也会慢慢消磨，最终走入陌路。

    “去，让梁九功去练武场候着，差不多了就劝皇上回去歇息。明天只怕还有一场硬仗需要他去应付。”

    果然，第二日朝堂之上，玄烨宣布了选后的结果后，引起了鳌拜的不满。

    鳌拜以“满洲下人之女”不可立为皇后为由，不断嘲讽着索尼一家，与他交好的遏必隆也迎风附和。

    那些言论气得玄烨牙痒痒，深刻体会到皇祖母的用意。

    如果鳌拜的女儿不是宛妤，他可能连让她进宫的机会都不给。

    朝中保持中立的大臣们纷纷摇头，心道：这鳌拜真是太贪心了，女儿被封为贵妃还不知足，非要立为皇后才善罢甘休。

    可惜，这次小皇帝异常坚定，鳌拜几次三番的上奏都被他压了下去。

    礼部算准良辰吉日，定于九月初八为皇帝大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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