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玄烨忽视了姓氏，嘀咕着这个名字。

    他脑子里忽然绷断了一根弦，痛楚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眼睁睁看着宛妤跌落山崖的瞬间。

    他狠狠抓住了婉玉的手腕，粗鲁地将她拉扯起来，颤抖着声音吼道：“是哪两个字？名字是哪两个字？”

    婉玉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过来，他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

    “回皇上的话，奴才的名字是温婉的婉，玉佩的玉。”她的心仿若沉在湖底，压得她透不过气，却还要强装镇定地解释。

    佟妃似乎被玄烨的反常弄糊涂了，一下缠了上来，撒娇道：“表哥，什么温婉玉佩的，放她过去办差便是，不然皇后娘娘可要治她办事不力之罪了。”

    这话看似替婉玉解围，实际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更不想让皇上把她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这般绞尽脑汁想要接近皇上的人都是狐媚子，最好一个都不留地通通撵出宫去。

    可是，一向待她宽容的皇帝表哥此时却很不给她面子。

    玄烨甩开佟妃的手，继续盯着垂手站在面前的婉玉，目光惊痛。

    还是梁九功明白过来，只怕是这个名字让皇上想起了逝去的爱人，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失态。

    他想，是否要找个机会同这姑娘说一说，改个名字罢了。

    可还没等他将这个主意想妥当，就听见玄烨又开了口。

    “宛尔的宛，婕妤的妤，宛妤，以后你叫宛妤。”

    此话一出口，梁九功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婉玉也目瞪口呆，不顾礼节，傻傻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怎么能还记得宛妤这个人？

    “你听到了没有？”玄烨见婉玉没有反应，再次推了她一下，没用什么力却将她推倒在地。

    婉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怕她一开口就会哭出来，那便彻底露了馅。

    好在梁九功见她可怜，以为她被吓傻了，忙不迭压着她磕头，替她回道：“谢皇上赐名。”

    她顺着他的力道磕了几下，便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里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滴滴砸进泥土里。

    随后，她听见梁九功急切呼唤着玄烨的声音，由近至远，紧接着是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的脚步声。

    这些嘈杂的声音里还穿插着佟妃的冷哼，似乎想要一脚踹上来，却被身边的宫女劝着离开了。

    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依旧趴在地上，感受着一波接着一波涌来的心痛。

    到底是为什么？还要对那两个字充满了执念？

    恍惚中，她去北五所办完了事返回坤宁宫，才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下，就被小宫女知会，皇后娘娘正在找她。

    她强打起精神，洗了把脸，这才心事重重地去了东暖阁。

    没想到，东暖阁里不光有芳仪和初夏，玄烨更是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依礼请安问候，得到允许后起身，默不作声地站到初夏身边。

    芳仪看着她，欲言又止，又转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玄烨，终是叹了口气。

    “皇上赐你新的名字，你可愿意？”

    这时候再问愿不愿意，是不是有些多余？无论如何，圣口一开，便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就算闹到乌雅家去，那边说不定会掐着她的脖子应承下来。

    皇上赐名，这是何等的荣耀！

    她当即又跪了下来，装作万分欣喜的样子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愿意。方才在御花园着实吓了一跳，刚才晃过神来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因为奴才的迟钝令皇上不悦，奴才愿意受罚。”

    这一下，她再也没有理由逃开那两个字了。

    但即便是这样又能如何？她的人生已经翻天覆地，再不用像之前那样不痛快地活着了。

    这样想着，她心中又升腾起一些希望。

    不等芳仪让她起身，玄烨张开了眼，望向她的目光满是疲惫。

    “罚什么罚？是朕吓到你了。听说你帮了皇后不少忙，朕看该奖励才对。”

    “回皇上的话，平素娘娘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从来没有亏待过奴才，替娘娘做事也是奴才分内的事，当不起皇上夸赞。”

    玄烨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宛妤和初夏都离开，他要和皇后单独待一会。

    待两人一同关上东暖阁的房门，宛妤挽住初夏的手臂，轻声问道：“姐姐，皇上赐我的这个名字可有什么讲究？”

    初夏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和尴尬，忙摇了摇头。

    “皇上的心思，我哪猜得到啊！许是觉得那个名字好听罢了。”

    “原来如此。”宛妤点了点头，继续和初夏说笑着别的事情，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这样，才是一个不知内情的人该有的反应吧？

    东暖阁内，芳仪走到玄烨身后，替他按摩着肩膀。

    “皇上，您还是放不下吗？”

    玄烨拍了拍芳仪的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这才看着她的脸回道：“你不也一样，听说她本是浣衣局的宫女，是你调她来坤宁宫当差，还如此信任她，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放不下？”

    “她确实能干，为人处世都没得说。而且，她在坤宁宫这段日子，臣妾总是梦见宛妤妹妹。”

    玄烨神色黯然：“她还愿意入你的梦，却从来不肯让朕梦到。朕只能在清醒的时候想着她念着她，只能那么清晰的感受着那份痛，提醒着自己，当初是如何负了她。”

    芳仪是见证着一切过往的人，自然懂得玄烨的伤痛。

    她轻轻搂过玄烨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起码在痛的时候也能有一丝慰藉。

    这是她的丈夫，却不是她的爱人。她身上有着大清国母的义务，也有着守护他内心痴恋的责任。

    不管后宫如何繁花似锦，她知道，玄烨只会在她这里怀念。

    “若是皇上想......臣妾去和她说说。”

    善解人意的她在心里猜测，玄烨会不会爱屋及乌，将她收为枕边人。

    可是，玄烨摇了摇头，“就让她待在你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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