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跌跌撞撞又进了永和宫正殿，见宛妤已经不在，忙四处寻找。

    寝殿中，她见自己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的那个人正抱着六阿哥柔声哄着，眼眶依旧通红一片。

    她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端端正正跪在宛妤面前，朗声道：“奴才云霜誓不离娘娘左右，从今往后陪伴照顾娘娘和六阿哥，永不背叛。”

    返回的路上，她已然想清楚了宛妤的处境，明白她和纳兰容若为什么要瞒着皇上。她们是罪臣家眷，就算皇上有心袒护，也抵不过天下悠悠之口。

    现在这样多好，没了那层身份，小姐可以陪在皇上身边，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没有来自家族的压力，就连皇上的宠也不会引起多大的非议。

    就应该这样！云霜一抹眼泪又笑了起来，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

    小姐没有死，小姐一直都在，她终于又能和小姐在一起了。

    宛妤抬头看着她，又瞄了一眼寝殿内其他宫女奶娘，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起吧！你也是宫中老人了，又在皇上身边伺候过，本宫自然信得过你。你先去房里规整规整，等会午饭时再过来伺候吧！”

    云霜点了点头，站起身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时，腰板挺得笔直，摆足了大宫女的气度。

    其他宫女都不敢作声，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寝殿内一切如常，又觉得有什么已经不同了。

    处理完政事的玄烨在养心殿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一旁一个小太监的禀报，神色从漫不经心转而越发凝重。

    “云霜姑娘去了永和宫后没多少时间就跑出来了，奴才一路紧跟，见她跑进了侍卫处。纳兰大人关了门，奴才不敢靠近，所以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就一会会时间，云霜姑娘再出来，没有了方才的急切，一边哭一边慢慢往永和宫走，后来进了永和宫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奴才找了个在永和宫伺候的宫女旁敲侧击了一番，说云霜姑娘伺候德嫔娘娘用午膳，两人相处融洽，娘娘还赐了云霜姑娘吃食。”

    玄烨挥了挥手，小太监打了个千，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他站起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思索着小太监说的每一个字。

    为什么云霜在见过宛妤后会去侍卫处？

    为什么云霜会去找纳兰容若？

    云霜和纳兰容若本就相识，这还是因为他和瓜尔佳宛妤的缘故。

    听小太监的意思，她是哭着去找他的。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是否有偷偷来往？

    他们为什么要来往？

    玄烨走到书桌前，拿起蘸满墨汁的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宛妤”二字，直觉告诉她，一切都和她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

    她受宠至今，从没向他请求过什么，任何赏赐都是被动接受，甚至还会推脱婉拒。

    她唯一开口请求的只有这一次，她要走了云霜，和曾经的淑贵妃息息相关的人。

    而纳兰容若，他似乎也对德嫔充满了好奇，闲聊时总会将话题引到她或者四阿哥、六阿哥身上。

    从前不觉得，现在想想却是万分可疑。

    “来人，请纳兰容若前来下棋，顺便告诉德嫔一声，让她过会到乾清宫来用晚膳。”

    门外候着的人轻轻应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玄烨将那张写上字的白纸拿在手里，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既然想不透彻，便把人招来，总会露出些马脚。

    很快，纳兰容若到了，一进门行了礼就被皇上手中的字惊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

    这一切没逃过玄烨的眼睛，故作不觉，随手将白纸搁在书桌上，从容招呼道：“来来来，朕好久没和你下棋了，上次那盘残局朕琢磨了许久，今日定要分个胜负。”

    纳兰容若悄悄舒了口气，换上了如常的笑意：“这盘残局皇上赢面很大，等会要手下留情才行。”

    两人在棋盘前坐定，倒也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厮杀起来。

    宛妤带着云霜到的时候，玄烨刚刚落下最后一子，赢下了这一局。

    他甚是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纳兰容若的肩膀，道：“亏你大意了一下，否则朕也没办法设下这个局中局。”

    纳兰容若陪着笑，却从肩膀上的压力感觉出一丝沉重。

    还来不及细想，李德全便禀报德嫔来了，他下意识一转身，就瞧见宛妤和云霜一同走了进来，笑意盈盈地对玄烨施礼请安。

    玄烨瞥了纳兰容若一眼，目光晦涩不明。

    “皇上这是有政事相谈吗？臣妾先去瞧瞧御膳房准备得如何了。”

    宛妤面对纳兰容若一向淡然，对于他的问候也是轻轻点头，再无过多情绪。

    而云霜一直垂头跟在宛妤身后，并没有抬头看玄烨或者纳兰容若一眼。

    他们的反应再正常不过，却仍然令玄烨起疑。

    “没什么事，就是下完了那盘残局。”他状似随意地说着，对站在门口的李德全道：“传膳吧！你们也莫拘束，都是自己人，今儿就一起吃了。”

    他的话刚落音，宛妤似乎有些难色。

    “皇上，这样不大好吧？既然有纳兰大人陪您用膳，臣妾就先回去了。”

    玄烨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怎么温柔地拽到了身边，笑道：“无妨，朕同容若情同手足，吃顿饭而已。”

    这么一来，容若和宛妤都没办法推脱了，只好一左一右坐在玄烨身旁。

    李德全带了宫女们上菜，云霜忙帮着他一起将托盘里的菜端到桌上。

    玄烨看了云霜一眼，问道：“在永和宫可还习惯？”

    云霜端着菜的手一顿，先把菜放下，再恭敬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习惯。”

    “你同德嫔也是有过交情的人，你从前在朕跟前老是躲着懒，她那边事多，可要勤快些才是。”玄烨的话并不严厉，众人都知道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

    宛妤感觉得到云霜的紧张，忙顺着玄烨的话笑道：“皇上这样说云霜懒可不好，明明是个勤快人，臣妾才斗胆要她来帮忙的。”

    玄烨微微一笑，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片鹿肉，“你开心就好。”

    他的话让在场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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