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按着金瑾发到他手机上的地址，肖中杰走进了一家西餐厅。

    餐厅里静悄悄地，除了若有似无慵懒的爵士乐，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连侍者的脚步都是悄无声息。挂在墙上的壁灯，发散着蓝幽幽的暗光。除此之外，高靠背的卡座，每张餐桌上，放在心形烛台里的红蜡烛蹿动着火苗，映照出凑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中的面孔。肖中杰的脑海中，不由得跳出了两个字：幽会。

    正当肖中杰游移的目光还在四处寻觅时，从远处的角落里伸出一只小手朝着他挥舞，伴随着明显压低了嗓门的熟悉的声音，哎，这里！

    一股淡雅的清香，是迪奥真我香水的味道，幽幽地发散着，肖中杰有一种大脑缺氧的晕眩。面对着刻意将自己修饰了一番的金瑾，肖中杰的目光便有些呆滞。长发披肩，自然而然地散落开来，显然是刚做的头发。脸上淡淡的妆容，长长的睫毛，嘴唇红得耀眼。脱去的外套随手放在一边，一件鸡心领的玫红色羊绒衫，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皮肤白皙的脖子上，围着一条薄如蝉翼的纱巾。一对金光灿灿的耳坠，在幽暗中格外耀眼。

    瞧着几乎看傻了的肖中杰，金瑾的脸上泛起一层羞赧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打了他一下，哎，不认识啦？

    肖中杰似乎这才总算回过神来。甫一坐定，便有侍者端上了沙拉，罗宋汤和五成熟的菲力牛排，又开了一瓶红酒。

    金瑾率先端起酒杯，来，为我祝贺吧。

    肖中杰不解地问道，祝贺你什么？

    金瑾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调皮，你得先把酒喝了，我再告诉你。

    肖中杰好像有些为难，不好意思，我开车来的。

    金瑾不以为然地说道，那有什么。找个代驾，或者干脆把车停在这儿。怎么着，就看你给不给面子吧。

    肖中杰拗不过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金瑾也喝完自己杯中的红酒，朝着肖中杰晃了晃空酒杯，我这杯酒，是拜师酒。从今往后，你得好好教我。

    望着还是有些目瞪口呆的肖中杰，金瑾忍不住笑出了声，娇嗔道，你呀，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连这个都不懂。她又凑近了说道，告诉你，领导上基本上已经同意，让我做销售了。我当然得找个师傅吧？于是，我就想到了你。师傅！

    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肖中杰，这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哦，是吗？这可是好事情啊。这回他主动倒了两杯红酒，端起酒杯说，祝贺你！

    这时候的金瑾，看上去真像是一个谦虚好学的小学生，一脸虔诚地问道，师傅，做销售真的很难吗？

    既然是他的老本行，自然也就放松了许多。不再紧张的肖中杰，一谈起销售，便开始进入角色，如数家珍滔滔不绝。难不难，当然不能一概而论。关键在于，首先你得喜欢这个职业，如果自己都不喜欢，摁着牛头吃草，有什么意思呢？其次，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悟性了。这么说吧，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做销售的成功率基本上为零。而这两点，恰恰也是你的优势所在。既然是你自己主动提出的要求，而且性格开朗，平时又很好学，有什么理由做不好呢？

    肖中杰的一番话，说得原本一说话就总爱笑的金瑾，一时间竟有些脸红，她认真地说，说实话，罗总找我谈话时，我也是一时冲动就脱口而出。但回过头来想想，又有些心虚。刚刚你说的，让我从心里有了底气。谢谢你，真的。

    肖中杰又说，而且，你还有一个优势，是别人不具备的。如果是做操作出身的，改行做销售，在业务上先天就有优势，跟客户谈的时候，自然也就更有底气。所以就更不用担心什么。当然，具体要学哪些东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这样吧，只要是领导上正式决定了，我可以先借给你几本市场营销的书看看，再给你提供些资料，是从海关搞来的资料，整个无城地区去年外贸企业的进出口排名。这样你就可以慢慢入门了。当然，还有一条，除了刚刚说的这些，运气也很重要。说着，肖中杰又举起酒杯，祝你好运！

    金瑾也举起酒杯，目光里满满都是感动。她看了一眼肖中杰，瞬间突然起意，趁着幽暗中四处没人，端着酒杯，绕过肖中杰的手臂，稍稍用力拉了一下，猝不及防肖中杰就被她拉了过来，俩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喝起了“交杯酒”。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羞得满脸通红的肖中杰，金瑾一脸“阴谋得逞”的坏笑。

    这并不是他俩第一次喝交杯酒。很多年前，有一次公司开年会，大家都有点喝多了，有同事起哄，他们俩曾经喝过一次交杯酒。而且是“大交杯”，拿着酒杯的手，需要搂着对方的脖子才能喝到。那是金瑾与肖中杰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然而，让金瑾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到下一次公司开年会时，肖中杰便带来了自己的“正牌女友”。

    毕竟已是时过境迁，此刻的肖中杰似乎倒反而释然，有意换了一个话题说，你晚上出来，你老公没问你去哪儿啊？

    金瑾的神色里有些不屑，哼，他还不是那帮狐朋狗友，除了麻将还是麻将？反正每天晚上不到十二点，基本上不着家。

    一种深深的寂寞，无声地传递过来，肖中杰识趣地不再问什么了。他埋头用刀叉对付着盘子里的牛排，凭直觉就能感觉到，金瑾火辣辣的目光，就像是两道汽车大灯的强光，照得自己几乎无可遁形。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又不敢抬头。他说不清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更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能勇敢面对这目光。

    还一直沉浸自己营造的氛围中的金瑾，似乎一下子被惊醒，有些茫然，又有些不信，这么晚了，还有客户找你？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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