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璐让一个小姑娘端了杯茶进来，又招呼着华克志在沙发上坐下。曼声细语地说道，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主要是客户盯得太紧，所以也是急了。你不会还在意吧？华克志有些茫然地在记忆中搜索着，想了很久才想起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自然而然就噗嗤一下乐了，你说的是那件事？你瞧，我都想不起来是哪件事了。你我曾经同事那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石云璐拍了拍华克志的手，脸上浮现出一丝真诚的欣慰，你不介意就好，真的。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合作那么多年了对吧。看到华克志赞同的表情，她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大概还有三年就快退休了吧？怎么样，有没有别的打算，还可以再拓宽我们之间的合作渠道啊？

    华克志有些猝不及防。因为根本没想到石云璐会聊起这样的话题。他和石云璐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作为前任领导，如今的客户，他当然会以礼相待，也当然希望相互之间的业务往来能多多益善。但是一想到海通公司深不可测的背景，华克志又会本能地保持适当的距离。更何况石云璐还是个精明能干的漂亮女人。生意场上，这样的女人往往所向披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没有什么生意是她做不下来的。但愈是如此，生性谨慎的华克志便愈发不得不加倍小心。

    华克志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悠闲地品茶。又抬头望望窗外，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似乎这才注意到，石云璐一直从侧面望着他的目光。于是微笑道，不好意思石总，好像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我们合作得挺好的呀。你说的拓宽合作渠道，具体是指哪方面？

    石云璐也有点吃不准，她的这位老同事究竟是真的没听明白，还是在装傻充愣。于是又隔着沙发茶几，俯身向他靠近了一点，盯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专注，有点咄咄逼人，咳，你我这么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不会一点默契都没有吧？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虽然我已经离开无城远洋这么多年，但是你们内部有什么变化，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一个老同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么多年，平心而论，你现在的付出，与你所能得到的回报，你觉得满意吗？既然如此，为何不能为自己早作打算呢？

    如此直言不讳，倒是不能不让华克志认真对待了。他认真地说，石总如此好意，我哪能听不明白呢，谢谢啊。石云璐说，说谢谢倒真是不必。不过我是真心觉得，在某些方面，我们之间的合作确实大有潜力，因为你手上确实有资源。华克志笑道，我手上有哪些资源，我自己怎么没觉得，莫非石总比我自己还清楚？轻松谈笑间，到反而好像是逼着石云璐要亮出底牌。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说，老华，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这样躲躲闪闪有意思吗？实话实说吧，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是船东销售，业绩考核以箱量为主要指标。所以你只需要把我们这些同行货抓在手里就行了。但是我也知道，你手里还有个大的直客，尤德化纤。是因为这么多年，别人只认你老华这块牌子。但是，你好好考虑一下，你做尤德化纤，后面还有一大堆繁杂琐碎的客服维护工作，都需要你自己去完成。尤德化纤能带来多少利润，跟你又没有直接关系，而且罗亚琼也未必愿意派个助手来帮你维护。所以整天辛辛苦苦，到头来还是劳而无功。我说的没错吧？

    石云璐能了解得如此透彻，华克志其实并不意外。但他还是没有表态，只是用探询的目光看着石云璐，那依石总的意思呢？

    石云璐靠近华克志，推心置腹地说道，在商言商，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我倒有个两全其美，大家都可以双赢的办法。你看啊，假如你把尤德化纤介绍到我这边，我来帮你维护，从订舱到后续的拖车报关都由我来做。你只要把底价给我就可以了。我呢，还是到你这边订舱。这样你的箱量指标不用担心，我也多了一个客户，当然也不会让你吃亏。而且你不用做后道的维护客服，腾出精力来，还可以开发更多的新客户。恐怕连两全其美都不止吧？

    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面面俱到，让华克志不由得暗自感慨，石云璐真不愧是无城货代圈子里的佼佼者，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绕进去。但是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有意回避了一个关键点，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如果真的这样操作，那么最后真正受损失的，恐怕还是无城远洋，从尤德化纤获取的一大块利润也就会在无形之中不翼而飞。想想某些人不正是一直都在这么干的吗？所以说白了，无非也是如法炮制故伎重演罢了。而在某些人看来理所当然的某些事，恰恰触碰了华克志为人的底线。

    想到此，华克志心里已经有了底。但他的脸上却什么也没表露出来，淡淡地一笑道，石总的主意真是不错，让我茅塞顿开。能容我考虑一下，再给你一个详尽的答复好吗？

    行啊，不着急。老华到底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什么时候有主意了，什么时候告诉我都没关系。海通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一番周旋，被夸聪明人的华克志也就识趣地起身告别。

    下楼从电梯里出来，一抬头迎面撞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吔，李总，真是巧遇啊！

    正是几个月前在公司里被金瑾差点拒之门外的金利不锈钢的李先生。那个客户在金瑾的手里被打了回票，后来却被华克志成功地开发成新客户，但回过头来又被哭哭啼啼的金瑾给要了回去。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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