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望见肖中杰从西餐厅的门口进来，已经早到了十几分钟的石云璐，手里正端着一杯服务员刚刚倒上的柠檬水。在看见他的一刹那，手上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差点没把柠檬水洒在自己的衣服上。

    她朝着肖中杰招了招手，肖中杰一眼看见，便径直走了过来。石姐，你早来了吧？他跟石云璐打了个招呼，便在她的对面坐下。能感觉到从对面盯着他看的目光，肖中杰有几分不自在的感觉。当然，他也能感觉到，与以往相比，今天石姐的目光，少了些颐指气使和咄咄逼人，却多了几分柔和与楚楚动人，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温暖。

    对于肖中杰来说，这家西餐厅，其实并不陌生。慵懒的爵士乐，墙上壁灯发散着蓝幽幽的暗光，高靠背的卡座，每张餐桌上放在心形烛台里蹿动着火苗的红蜡烛。

    有点暧昧的氛围，似乎总能让他触景生情。大半年以前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这家餐厅，金瑾请他吃饭，想要拜他为师，结果中途却被石云璐接走。

    肖中杰抱歉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本该是我先到等你的。却有事走不开，所以来晚了。

    石云璐似乎毫不介意，你我之间，还有必要在意这些吗？再说，我也只不过比你早到了五分钟而已。

    服务员递过来两本菜单，肖中杰十分礼貌地问道，想吃什么？

    石云璐一边翻看一边说，不想吃牛排，这几天又重了好几斤。就来份火焰大虾吧。你呢？

    肖中杰看了半天，点了份香炸银鳕鱼。又叫了一瓶红酒。

    等着上菜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而肖中杰似乎更有点尴尬。自从那个夜晚，他把石云璐约到了茶馆里，自己却不见踪影，只留下要找她兴师问罪的华克志。后来又是金瑾的主意，非得要和他一起过来接她，摆明了就是在她面前示威。不能说肖中杰完全是被迫的，但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点不忍。

    也许正因如此，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敢给石云璐打电话。因为他太了解石云璐的个性，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什么时候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而且倒也并不是他的心里没念着石云璐对他的好。只是那种必须时时仰视着才能看得见的感觉，让他觉得太压抑，能躲则躲罢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了他必须作出抉择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不管他自己是否愿意，既然要迈出这一步，无论如何，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石云璐则显然没他想得那么复杂。没错，那个夜晚是她受伤了，而且被伤得很重。以她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他。只不过她觉得，他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被那个小妖精暂时洗脑了，总会有幡然悔悟的那一天。所以不必着急。什么时候他主动给她打电话了，也就说明他愿意重修旧好。到那时候，再给他一个台阶下，也为时不晚。

    下午刚从尤德化纤出来时，接到他的电话。素来自我感觉良好的她，自信一切都会按着她所掌控的节奏，按部就班地进展。心情还是十分愉悦，却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心情好，胃口自然也好。当服务员将火焰大虾端上来时，被诱人的香味所吸引，眼睛一阵阵发绿，挥舞着手中的刀叉，全然不顾自己优雅的形象，就好像饥肠辘辘，都已经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

    一边吃，一边还不忘问一句，哎，今天怎么想到请我吃饭了？

    肖中杰只是笑笑，拿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他还在斟词酌句，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她说。

    光盘行动，终于结束了战斗。那瓶红酒，倒是还没喝完。将酒杯斟满，一边继续喝，一边随意聊天，慢慢切入正题。

    石云璐总算注意到，肖中杰眉头紧锁，满腹心事的样子。于是关心地问道，怎么啦？

    肖中杰费了好大的劲，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想说的话，石姐，我打算从无城远洋辞职了。

    一听这话，石云璐十分高兴，这不是好事吗，其实我早就劝过你，你早该走出这一步了。到我这儿来吧，想要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口。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肖中杰却说，不好意思，石姐。这次我出来，是想自己创业，也有人愿意提供资金，做我的合伙人。

    石云璐有些不以为然，干嘛要去找别人？你我之间才是最佳拍档，有我愿意做你的合伙人，难道不好吗？

    肖中杰吞吞吐吐地，好像不太愿意说出口，但是又不能不说，问题是，这个人，我真的没办法拒绝。

    石云璐这才有点觉得不太对劲，警觉地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肖中杰的脸上涨得通红，嘴里嗫喏着，咬咬牙，才总算将最难说出口的那句话说了出来，那个人，是金瑾的舅舅。

    石云璐不禁有些意外，她把她舅舅介绍给你？

    肖中杰连忙说，不是她介绍的。也是巧了，有一次偶然遇见。才知道原来她舅舅就是我老家那个村子里的人。已经出来做生意好多年。前几年开石矿发达了，赚了很多钱。却不知道该怎么投资。听说做货代能赚钱，就一定要跟我合伙。当然，他什么都不懂。

    石云璐总算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一刻，石云璐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原来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这个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今天看来却是判若两人。原以为一直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己可以随时随地对他发号施令说一不二。今天却当着她的面公开宣布，对不起，不好意思，不跟着你玩了，拜拜了，要另立门户了。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可是今天肖中杰玩的这一手，真是比打她一巴掌都更让她难受。

    石云璐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愤怒了，都简直快要爆炸了。然而，石云璐毕竟是石云璐。很快她的脸色又缓和下来。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在这个时候，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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