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华克志的手被杜明宇绵白细软的双手紧紧握着时，出国刚刚回来的这位杜总还在打着哈哈，华经理真是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华克志首先把温晓钰介绍给杜明宇，我的领导。随后又说，无事不登门。有个不情之请，还得请杜总帮忙啊。

    杜明宇脑子反应够灵敏，你我认识十几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你是说运费的事吧？没问题啊，我杜明宇，什么时候欠过你们运费？这次为什么还没付的原因，我想二位也应该心里有数吧？

    温晓钰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杜总果然是明白人，说话不兜圈子。既然这样，首先我们真诚感谢这么多年以来，杜总对我们的支持。也请杜总相信，我们是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而来。

    接着，温晓钰又详尽介绍了船公司对于集装箱免费用箱管理的相关政策，以及目的港码头对于滞期费的相关规定。话说得很婉转，那些专业性很强的条文，也尽量说得通俗易懂。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只有一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虽然集装箱的使用费可以酌情申请减免一小部分，但是码头上的堆存费，却是连船公司都无权过问的。

    隔行如隔山。即便是做外贸的，对于国际货运方面专业性很强的问题，多半也只是一知半解。但即便如此，温晓钰娓娓道来的一番话，还是让杜明宇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显然他听明白了，也知道这里的利害关系。但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当然也不会轻而易举地放弃。于是他并没有直接对温晓钰表态。却转过头来又问华克志，华经理，你我合作这么多年，依你之见，难道就真的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吗？

    华克志当然心里明白，杜明宇又把皮球踢到了自己这边。但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双方各自的利益诉求，差的不是一点点，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无论如何，看来眼下是谈不出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解决方案了。

    于是华克志和温晓钰彼此会心地看了一眼，又向杜明宇表示，需要回去向领导汇报以后，才能再做决定。他们请杜明宇放心，会向总部提出申请，尽量多争取免费用箱的天数，或者也可以在以后的业务交往中，给予适当补偿。总之，会尽量减少客户的损失。同时，也请杜总尽量帮忙，尽快将所欠的运费付了。以免影响双方今后的合作。

    总之，好像是面面俱到，又好像是点到为止。还是为今后的谈判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这才客客气气地道别。

    从清云县回无城的路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华克志专心致志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温晓钰同样一言不发。但心里却被同一个问题困扰着。

    去谈了，等于什么都没谈。这样的结果，回去又该如何向罗总交待？

    果然不出所料。一回到公司，马上向领导汇报。还没等华克志把话说完，罗亚琼便开始火冒三丈。你说了半天，结果呢？客户到底什么时候把运费付清？

    华克志与温晓钰不禁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客户也答应付运费，只是前提条件是要先把滞期费与码头堆存费的问题解决了。

    一听这话，罗亚琼的火气就更大，那你说说，船公司的硬性规定摆在这儿，你能拿什么去跟客户解决？噢，是他们欠下一屁股的滞期费，不付钱，倒反而是他们有理啦？我让你们俩去，是干嘛去啦？就是去听客户哇啦哇啦抱怨一通，然后什么结果都没得到，就回来了？运费呢？四五万美金的运费，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收回来，会产生什么样的严重后果。你华克志作为老销售，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

    一连串连珠炮似的提问，问得华克志哑口无言。只好默默地坐着，脸涨得通红，却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僵住了。

    还好有温晓钰在，尽量委婉地做了些解释，说明客户的态度，还是可以通融商量，也就是说。并非已经山穷水尽，彻底没有希望。只是还需要时间而已。罗亚琼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太着急，说话太严厉了，于是又缓了换口气，布置了几条。第一，把先前和汇宇家具签署的合作协议找出来，向总部的法务部请示汇报，遇到此类案例，应该如何处理。第二，目前该客户已经出运，还未到港的几个集装箱，在所有运费未付清之前，全部扣提单。同时通知在欧洲的目的港代理，已经到港后客户还未提走的集装箱，绝对不能再放货。第三，华克志将其他客户的开发与维护工作，暂时移交给别人。集中精力催讨运费。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暂停发放华克志的所有奖金，工资只发百分之七十。直到问题解决为止。

    这最后一条，让华克志不禁又楞了一下，一种掉进深渊万劫不复的悲凉，从心底油然而生。

    离开时，罗亚琼又让温晓钰留下商量工作。神色木然的华克志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了。

    好像已是世界末日来临。

    华克志走后，罗亚琼又和温晓钰聊起工作。聊得兴起，竟忘了时间。不知不觉，已是晚上七点多钟，窗外夜色浓重。

    关掉电脑，锁上门窗，从办公室里出来。罗亚琼这才感觉到有些饿了。然而初来乍到，不知道哪里去可以觅到美食。好在家里还有从和城带过来的特产大肉粽。放微波炉里转一下，权且可以当做晚餐对付过去了。

    都已经快四十的人，罗亚琼还真是从来没有自己学会做饭。爹妈的饭，老公的饭，吃现成的都早已吃习惯了。以前在上海，从来没去过菜场，也从来没进过厨房。这几年一人单身在外，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会煮方便面了，也会炒蛋炒饭。但在她看来，与其把精力都花在厨房里，还真不如做点别的什么更有价值。

    她从来都不适合当个善于操持家务的贤妻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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