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琼也装模作样地严厉批评道，是啊。老华，你也是老员工老销售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不靠谱？如此重大的问题，事前不请示，自作主张就拿到招标会上去说，你还把领导放在眼里吗？回去给我深刻检讨！

    华克志低着头，满脸通红，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放。真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方芳十分恼火地看着他，又看看罗亚琼，心里实在是吃不准，她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还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戏？

    方芳又出去打了个电话。到底是打给谁的，旁人不得而知。华克志发现，等到回来时，她的脸上有点掩饰不住的沮丧神情，显然是得到了某种确认。

    没过多久，卢小军又招呼大家开会。由尤德化纤的副总宣布了中标的几家公司。

    无城远洋一举中标，显然已没有任何悬念。然而刚才还是自信满满的石云璐，却意外出局。

    这倒确实是多少有点出乎人们的意料。

    回无城的路上，三个人各怀心事。

    从尤德化纤的竞标，到清云港码头的合作，一波三折好几个月，终于尘埃落定。但罗亚琼却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反而比平时更显得沉稳了许多。当然，也没有更多地批评华克志，刚才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而刚才还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沮丧的方芳，看上去已将所有的不愉快都抛之脑后。这会兴致勃勃地跟罗亚琼谈天说地，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还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不知情者，根本想象不出，就在刚才曾经发生了什么。与罗亚琼遇事容易钻牛角尖不同，这个女人极其善于调节自己的情绪。这种心态，绝非一朝一夕所能炼成。

    两个女人兴之所至地随意聊着，突然间心有灵犀地到了同一个人。今天去尤德化纤，怎么没看到那位气质端庄典雅，第一印象极其深刻的大美女冯莉？

    正在开车的华克志淡淡地插了一句，她已经离职了。几天前刚走。

    说不清是为她的离去感到惋惜，还是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貌突然在眼前消失带来的失落，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叹息，随即沉寂下来。车内顿时安静了许多。

    罗亚琼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曾经有人在她面前暗示，说华克志与冯莉的关系很特殊。至于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却又语焉不详。以己度人，男女之间，除了那种摆不上台面的关系之外，罗亚琼实在想象不出，还会有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当然，第一反应，便是防患于未然，避免私下里的利益交换，可能会给公司造成的损失。然而事与愿违，将尤德化纤交给别人维护，订舱箱量便立马直线下滑。这时候罗亚琼才想到，其实自己也就是听到风言风语。而这些传言的源头究竟在哪里，传说中的华克志与冯莉之间，究竟是哪种特殊关系。时至今日，仍然是一头雾水。时过境迁，哪怕现在说开了也没关系。她倒是真的想直截了当就问问华克志。但一想到方芳就坐在身边，便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正所谓“触景生情”。从公司里出发，驱车前往尤德化纤的那一刻开始，华克志便很容易想到大半年以前，和两位老总一起去尤德化纤的情形。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冯莉。身为职场中人，情感与工作之间，本应泾渭分明。然而说来也奇怪。虽然冯莉主动向他挑明了这种特殊的兄妹关系，给他带来的困扰，便是总是在“见与不见”之间纠结。但这种纠结，并未对工作产生任何的不利影响。相反的，却更有了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与尤德化纤合作十余年，对方的业务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与冯莉的合作，堪称完美拍档。虽然偶尔也会发发脾气，耍耍小性子。那也不过是“好事多磨”罢了，结果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如今冯莉走了，接下来要跟谁打交道，结果又会如何，也许又成了未知之数。也许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他还在这个岗位上，只要还需要与尤德化纤打交道，那就难免还会“触景生情”，常常想起冯莉，想起这个端庄温柔且又善解人意的小妹妹。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就是在这样的来来往往中，岁月蹉跎，生命才会完成其本身应有的意义和使命。

    当然，一想到冯莉的离去，同时也会让他不再被“见与不见”所困扰，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并非他不忠不孝，也并非是他薄情寡义。几十年前便已缺失的父爱，早已与他无缘。一定要他将这种父爱重新找回来，他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他应该去爱他父亲，还是他父亲还会再爱他？

    早已形同路人的父子之间，还有人一定要让他们找回当年的感觉，仿佛这不堪回首的三十年只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知别人行不行，对于华克志来说，已然绝无可能。

    也许真是心灵感应，或者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车子刚开回公司里，华克志便接到电话，正是冯莉打来的，很焦急的样子，哥，你在哪里？

    其实这时候，这也是华克志盼望接到的电话。不为别的，就看在冯莉曾经真心诚意帮过他的份上，他也想就在第一时间，跟她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分享成功的喜悦。于是他说，刚从尤德化纤回来呢。这次竞标，我们赢了！

    哦，是吗？那可得好好庆祝一下了。

    冯莉的祝贺，听上去有点言不由衷。于是华克志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冯莉的声音里充满了焦灼，哥，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马上来省城一趟？

    华克志有些吃惊，出了什么事？

    冯莉好像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出实情，不好意思，哥。跟你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能真的太突然了。所以，连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又不得不说。哥，你能来吗？

    华克志说，你得首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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