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是去罢云楼上去抄经。

    走到门前，忽然想起卫公子说的话，情不自禁回身看了看镜台前的螺钿盒子。然后走过去，把夜来明月珠簪从盒子里取出来，轻轻插到头上，别好。

    这才出了门。一夜过去，海棠树依旧是那么的皲裂老旧，但新的海棠花又开出了艳丽纯净的花朵，一丛一丛，光彩照人。我低了脖颈，慢慢从花下走过。

    绿娘子见了我，观音大士一样地笑着问说，“听说姑娘有人家了？”

    我有些吃惊，“大娘子是听谁说的？”

    绿娘子只笑，不说话。看样子自然是通过卫公子知道这消息的了。

    我心里一软，低了头，含混地应了一声。

    心里却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命啊。绿娘子听见我答应，十分欢喜，“能有福气跟着卫公子和四格格，是好事呢。姑娘应该高兴些才是。”我点点头，心里却空空的，复杂感伤的很。绿娘子瞧瞧我，继续笑着，“好了。”

    又说，“如此，从今儿起，就不必来抄经书了。你回去吧。”

    “不用来了？”

    “是，不用姑娘家家的，一辈子就这么一件大事，该好好准备的。况且，抄经这事儿急不得，是个静心的活儿，还是我来干罢。”

    这就算我答应了吗？

    应该就算答应了吧。

    我茫然了一会儿，到底认同了绿娘子的话。虽然，卫公子对我，实在算不上娶，可我自己，却不能不算是“嫁”。三媒六聘、凤冠霞帔肯定是不能了。但“姑娘家家的”，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话在理。我便给绿娘子行了个大礼，回了自己的小红楼。从此也就不再为王爷的子嗣问题，在向什么虚无缥缈的神求情。

    而是跟着珍珠，一心一意，准备起自己的幸福来。

    ……

    ……

    ……

    所谓的准备，第一件是绣鞋。珍珠是个细致的姑娘，一双鞋做出来，跟她唱得戏一样精细工巧。我看得好奇，很想自己也尝试尝试，便说要跟她一起“学”着做。珍珠惊讶极了，“学？姐姐之前，从来没动过针线么？”

    我只有嘿嘿地笑，因为摆在面前的东西，我确、实一样都没动过。

    说起来，这也挺惭愧的。

    珍珠笑话了我半天，嚷了很久“哪有姑娘不会针线的”。嚷过，倒也无可奈何，给了我针线和花样，从头教起。我跟着学了一会儿，自己绣了一会儿，果然看见一朵花的样子渐渐显现了出来，于是很有成就感，高兴地叫了声，”珠儿，你看！”话音落处，一个不留神，一针刺在指头肚子上，“噗”地冒了个血珠子出来。

    一股很尖锐的疼痛也冒了出来。

    珍珠抬头时，正看见我咧嘴。

    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下那朵“花”，笑道，“这要从头学起时，可什么时候能穿上鞋呢。姐姐快放下罢。我来就是了。”

    我顿觉不好意思，越发不敢把攥着的针线丢了，讪讪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基本功，从小到大竟没人教过我……”珍珠一边把东西夺了，一边就叹道，“花无百色，人无全才。说道读书，我又不会了。”

    说完，对我一笑，依偎过来，说道，“所以咱们姐妹两个才该在一处。我教姐姐绣花，姐姐教我念书。我们和和睦睦过日子。”

    想来，这就是以后在卫府的日子了。

    和睦也许是真的吧？但这就是我想要的了吗？

    我叹道，“这样，我可要占你便宜了。你能帮我做鞋，可我又能帮你做甚么？”珍珠便就笑道，“你之前，说了读书这样好处，那样好处的。如今，就在一边陪着，说说书上的事，便是帮我了。”我想难道这一时半会儿的，是一定学不会做鞋了。就当真挨着她坐了，想些好玩好听的故事，说给她听。

    珍珠就一边听，一边笑，一边绣她的花样。

    绣着绣着，突然说，“我来看看姐姐的脚。”

    我伸了脚给她看。珍珠“哟”了一声，突然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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