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师甜忍受不了这般沉默。

    “也许她的满意与你所想不一样呢？若不了解她的想法，你可能永远都在错误揣测中，这既不能让她欢喜，也让你背负压力。何不去问问她，和她聊聊？”

    师甜尴尬地笑了下，和父母聊天？这是很恐怖的事情吧！其实她打心眼里佩服妈妈，她是不甘认输、乐于奋战的女强人，救死扶伤无数，但从小培养出来的距离感可不是佩服能够消除的。当他们面对面坐下来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好姿态，接受教育，而不是拟好语句，和和气气地聊几句。她甚至想不起上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或许根本就没发生过。

    “我一直觉得你的世界只有一个中心，就是官熠。仿佛生你养你的父母是冷血无情的，他们制造你的目的仅仅是因为一时兴起，把你带到这个冰冷的世界之后就没准备领你走下去，也不打算对你负什么责任，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维修机器一样给你钱让你的生命保持运行。”X的语气非常严肃，但是师甜却不由自主地赞叹一句：“Bingo!”X白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似乎觉得自己一生下来就是孤立的。而官熠恰好也是孤立的。你爱他，是因为你爱惜自己，可怜自己；是因为你们都一样，亲情有名无实，友情形同虚设。你厌恶这个世界，觉得那些女人都贪慕虚荣明争暗斗，那些男人都垂涎你的美色，你想要的踏实、安全、真诚，你的眼睛、身体都感觉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情花钱，这是报复父母的方式，是生命发泄的唯一途径，也是讽刺贪图享受却难以享受物质的人的最佳途径。”

    “不经夸！搞得你把我看得透透的一样。我花钱我乐意，再说还不知道钱干净不干净。”她嘀咕道。

    “哪怕是灰色收入，也没见你少花一分。用挥霍来报复腐朽，只是贪婪与偷懒的借口。”

    师甜不屑道：“管得着吗？钱最脏，不花白不花！”她不懂，X明明像是站在她的立场，怎么越来越偏向父母，好像做错事的是她一样。为什么他就是不能懂进去呢？

    “你认为钱是可鄙的，然而，你又强烈地依赖它。你鄙夷它肮脏，却没有发现拿钱的手也沾了肮脏。你以为自己离开肮脏的金钱就可以活得很愉快，可以获得健康的精神层面的洗礼，可以获得最亲密真实的爱。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厌恶金钱，恰恰是拥有金钱，拥有不费力便能占有的金钱。你不吝惜钱，是因为你不知道它是如何到来的，你没意识到它在你的世界里发挥了怎样的价值。你封闭自己的内心，同时为了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你必须诋毁外界，蔑视俗物，让孤立的自己显得特立独行。但凡你能够放下高傲的姿态，但凡你肯平心静气不带一点偏见地融入这个热闹的俗世，你便能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尘俗中的尘埃。而你这渺小的一点，也可以爱上这个新鲜的世界。你需要做的，仅仅是关闭窒息的冷气，打开窗户，看看蓝天白云。”

    “够了！你再啰嗦就死远点！”师甜心头受到重创，他的话如子弹一样射进肉体，炸裂的碎片沿着血管涌向每一处。她瘫坐在草地上，眼泪止不住地冲刷所受的屈辱，被痛快地解读一番，却没有读出她向往的意思。究竟是他的自负酿造了耻辱，还是她的自闭挖掘了坟墓？

    晨曦下，马兰悠然自得地生长在这块硬质的土地上，如同紫色精灵，花瓣或微微低垂，或笔挺向上，或柔媚，或刚毅，清晰的紫色条纹向两边延展，昭示生命的精神奕奕。所有的叶片都向上张开，好似虔诚地感恩赐予它们阳光与雨露的苍穹。她翘首，瓦蓝里，浩浩荡荡的白云仿佛就在不远处，或厚重无比，或轻若棉絮，诱得她禁不住张开怀抱，仿佛能就此拥抱天空一般。眼泪随风而逝，棕色的眼珠被那强烈的阳光刺得难以忍受，心灵深处派生出浓重的感叹——此般壮观在浩瀚的宇宙之中若沧海一粟，她在其中就更渺小了，是天宇下可以忽略的一小点。她的降生不过是生理上的偶然，若她被医学手段或者意外所淘汰，她的后生依然会被偶然选择。她不过是偶然的存在。她的存在不足为道，“师甜”是她的代号，从小就被周围人忽略也就不足为奇了。她并不是特殊的一分子，对奶奶、父母来说是这样，对官熠也是如此——尽管她曾固执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甚至对马姐而言，她也不过是人生末路暂时负责的对象罢了。她想到死亡。她设想，自己的选择是不会引起多大的悲哀的，哪怕有，也是父母感觉那么多年在自己身上投下的钱都打水漂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遭遇这样的唾弃？为什么不能让我偶然生于正常的家庭？你们难道没有成长吗？不知道孩子的需要是什么？我那么爱你，你知道啊，我知道你知道，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一心一意对我好？她的内心在呼喊，在哭泣，正因为它们都被压制在内心的巨石之下，孤独越发浓厚。她透不过气来，胸口剧烈起伏，似乎有团火在热烈地燃烧，马上就要冲破胸腔，冲向自由的天际。她渴望死亡，愿意让死亡来包裹可怜的灵魂。

    “想什么呢？”X打破沉默，将她的思想召回现实中。

    她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看到周围i依旧是马兰花与蓝天白云，意识到自己再次与死亡错过，颇有些失望。她忽然大笑：“你以为你啰嗦半天就成哲学家了？你何曾站在我的角度想？我觉得活着负担太重，有时候我压抑得想死。我想如果我有足够勇气的话，我肯定早就死了。可是我想死，还他妈的特别没出息的，居然怕死！”

    “我知道。那次我就差点亲眼看到你死掉。”X轻声说。

    师甜沉默，刚才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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