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她听到了，身子却好像被冷冻，动弹不得。铃声消失，她揉揉胀痛的脑袋，卯足好大劲才去取手机——是牧梁。她不加理会，心里还在责怪牧梁。在他离校实习前，她和官熠冷战了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他作为学长，从来没有出面帮助过她，哪怕是传达消息也好。他和官熠一起消失于她的世界。她甚至赌气地想，牧梁恢复单身，看到朋友如此，幸灾乐祸，见不得别人的好。意识到自己的狭隘，她错愕万分，天啊，恋爱吃了我的理智？上一次对话，她还清楚地记得他责怪的语气。

    “学长你见过官熠没？”

    “现在才找他啊？”

    懿雪追问：“你见过他？他死哪去了……”她忽然意识到“死”是个忌讳，马上补充道：“他在哪？”

    “好端端地在学校啊，跷课跷爽了。”牧梁为官熠说好话，说他其实也不想这样，但他这个人不够成熟，遇到这种事情没有头绪。另外，官熠不露面，还因为，有一天在寝室楼上看到她和几个男生有说有笑，对爱情毫无挽回之心，离开他日子依旧过得很滋润，令他很生气。听到这话，懿雪火冒三丈，他还好意思说挽回，自己做错了事，丝毫没有担当，还要求别人怎么做。官熠糊涂，抉择不清，你也跟着糊涂。认识我和官熠难道是一两天的事？她不再理睬牧梁，发誓若非官熠主动找上门，她懿雪死都不会找他。

    牧梁受到连带责任。他找到官熠，劝他不要玩“捉迷藏”。“你把她们晾着，自己跑哪旮旯玩，有你这么甩大鞋的？你这事办的！给我好好反省！”牧梁故意添油加醋，说了许多莫须有的故事，就为说明他已将懿雪折磨得临近崩溃边缘。“怪我？一个死乞白赖，一个他妈老子死了她还犯迷糊，这二货，换你，你不膈应？点儿背的事儿都让哥碰到了，求您行行好别老挤对我，有空提醒您那小学妹这还有个大活人！”

    “她跟我打听你来着，哥把你的堕落一字不落地交代了，然后……她把我也判刑了！你跟阿师到底啥关系啊？别对我打哈哈，当我是兄弟，就老实说。我不想我的学妹被人劈腿，还浑然不知。”

    “她浑然不知？哥诶，你可真小看了这姑娘！绝对是中情局派来的！给她一个细节，她能推出一段历史！我听了，自己都差点信了！”

    “有没有做过亏心事，你自己知道。不要做女版裴昀。”

    “呸，积点口德！嗯……你给我问问，她还想不想处下去了？”

    “我在她那里已经没有学长的威信了，拜你所赐！”牧梁说，表示自己不愿意再招惹懿雪，要探口风，得他自己出马，“谁捅的篓子，谁负责！”

    官熠说：“不帮算了！那我俩事你以后别掺和。”

    “你个多情种，再问一遍，阿师和懿雪你到底爱哪个？要还爱阿师，就不要拖累懿雪；要爱懿雪，就跟阿师撇清。是个男人，今天就给我说明白！”

    官熠沉默。说实话，他也摸不透内心的真实想法，对懿雪，铁定还有爱，可还有害怕。投递简历找工作，本来心情就烦，回校还得看懿雪脸色，这种日子令他腻烦。他觉得自己即便有错，也不过错在没对懿雪坦白师甜与他的关系。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他们的共识啊！他后悔当初没对她强调女人温柔贤淑的重要性，在男人懊恼的时候，不该煽风点火，而应体贴懂事。对师甜，或许有爱，他分不清，更多的是心疼。可能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的经历及其带来的种种痛苦，他不想自己成为刺痛她心坎的又一把利刃，想保护她不再受伤害，总是感到有心无力，常常心存歉疚。他不知道如何才算保护，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疏离。

    懿雪深深呼吸微冷的空气。她活得一点都不潇洒。经历那么多，就算再爱，还是要分开。曾经他们都以为彼此是对方的所有，而结果却是，越是这样认为，就越容易失控。他们像是本性孤立的船，航向一致，却刻意隐去关键问题。他们都觉得少了点什么，虽然没有言明，但总是对彼此感到失望。人心就好像橡皮筋，弹性是会随着容忍慢慢地减弱的。时间将那些曾满不在乎的小事冲积于沙滩。星星之火进而燎原的记忆，一个个都翻开旧账，通通放到了台面，发誓要细细地算。在人们的心智被愤怒与失望敲打得眩晕时，这些记忆赫然膨胀成一座火山，随时可能苏醒。它将其形成过程从理性中抹除，只是告诫人们审视过去，回眸那些一直被粗糙搁置的问题——足以证明关系的糟糕程度。绝望瞬间征服意志，世界昏天暗地，因为曾坚信的挚爱变得飘渺，曾经深刻感受的幸福荡然无存，坚信的有关他俩的未来都变得可疑。纵然他们深爱彼此，愿意做出一些牺牲，愿意乘风破浪，那又如何？他们将越来越陌生，终将有一天发现原来眼前的人，自己不曾了解，自己也不被了解，最后“不合适”粉墨登场。

    她发了条短信给筱瑶：“雪很想念瑶。多希望瑶就在身边。”

    筱瑶看到后，犹豫着要不要立刻回电。也许懿雪采用这种方式，正是看中文字的朴素，以免声调暴露了她复杂的情绪。她回信：“这还不简单？过几天有空，我过来蹭吃蹭住，你不会赶人吧？”懿雪忙解释说，自己只是突然想念，她一个大忙人，就不要千里迢迢赶过来。筱瑶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和官熠有关，要她赶紧说出来。懿雪坦白道：“暑假他跟我说了他和师甜的事情。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筱瑶在另一端急得坐立不安，催她不要吞吞吐吐，“事情会这样”是怎样。“好像我是第三者一样……我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他说他不能容忍无法容纳师甜的人，我他妈真想满嘴脏话喷死他！想分就给老娘找个好点的理由，别拈花惹草还要装君子！老娘不容这等羞辱。”文字想要传达洒脱，然而两人都明白此刻她的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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