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安原本一腔的喜出望外，却被姚湛露浇了个透心凉。

    他站在那里，脸上身上都湿哒哒的，周围人虽然不便讥笑围观，却也难耐好奇，齐刷刷地往这边看来。一道道目光向着他射来，他又是恼怒，又觉得丢人现眼。尤其是顾泽芝，坐得远远的，正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望着自己。她一双目光清凌凌的，却带着冷然和疏离，瞧得再仔细些，还能看出几许嘲讽来。

    沈韫安不知道为什么顾泽芝每次看到他都带着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厌恶，甚至恨意。他记得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而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他在百花丛中过，对自己的手段向来很有自信，并不记得哪里得罪过顾泽芝。

    “你说话啊！你又看上别的小妖精了对不对！”姚湛露见沈韫安呆呆的，若有所思地偏着头不知道在看谁，心里涌上一股怒意和悲凉。她是喝醉的人，理智本就丧失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急怒攻心，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高高地举起手，就要掌掴沈家二少。

    “还不快拦住她！”涂芳凝唬了一跳，也顾不得保全自己，没想刚走了一步，就被姚湛露狠狠地推倒在地。

    醉后的姚湛露力大如牛，她只顾着挥开围上来的沈家仆人，不辨方向地乱踢乱打，倒叫涂芳凝受了池鱼之殃。

    “大少奶奶！”涂芳凝这一下跌得不轻，沈家仆人也顾不得姚湛露和沈韫安，连忙七手八脚地来搀扶她。

    “血！大少奶奶流血了！快去请夫人和大少爷！”顾泽芝见涂芳凝跌倒，也不能袖手旁观，正往这边走来，却听得这句话，脸都吓得变了色，连忙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涂芳凝被几个仆人搀着坐在一把椅子上，一线细细的血流，从她下身汩汩流出。她痛得面色青白，额角也见了汗，又是惊又是气，眼泪便如断线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没事的，”顾泽芝一见她这副惨象，难免就想到自己前一世临死时的模样。她眼圈一热，下意识地挤开人群，紧紧地握住前一世曾经为她雪中送炭的涂芳凝的手，一边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你不要怕，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是在闹什么？”她话音还未落，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旁的沈韫安知道惹了祸，不觉背脊一僵。连还在一边和沈家仆人拉拉扯扯的姚湛露，脸色顿时也是一片惨白。

    “芳凝！”沈韫严本在书房和沈明远说话，听得下人来报说大少奶奶被人伤了，父子二人才急急忙忙地往前头来。他已经瞧见妻子靠坐在椅子上，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正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连忙赶了上来。

    “怎么还不去请大夫？”他和涂芳凝虽是父母媒妁定下的婚约，二人却琴瑟和谐，如今见了妻子这副模样，心里一阵焦痛，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始作俑者。

    他不比沈韫安，是真杀过人见过血的，那一眼如刀锋一样，直刺得沈韫安往后退了一步，姚湛露更是惊呼一声，脚一软便跌倒在地。

    “大少爷不必太过心急，”顾泽芝见他眼睛都红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此时急躁也没有用，还是先将涂芳凝安置好才是上策，“先叫人将大少奶奶抬回屋，大夫来了也好即刻诊治。”

    沈韫严听她说的有理，连忙叫下人抬了春凳来，自己握了妻子的手，“别怕，有我陪着你……”他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客套，只是对着顾泽芝点了点头，便护送着妻子往后头去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流血了？”沈夫人却来得晚，方才下人回报之时她就不大情愿地在屋里磨蹭了一会儿，谁知来了竟见沈明远和沈韫严都已经到了，心里就是一阵不安。等看到涂芳凝面如死灰，被下人抬着走，旗袍下头还滴滴答答地流着血，就更加惊慌失措，难免喊了出来。

    沈韫严心里有气，也不答话，只低下头扶着妻子，大步流星地走了。沈夫人见他这样，又是气又是愧，狠狠一跺脚，便往厅里来了。

    此时满座宾客已经都惊呆了，本来热热闹闹的大厅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沈明远站在地上，脸色一忽儿红一忽儿青。沈韫安垂头丧气地站着，头脸上的汁液都半干了，一道道地凝在他面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两个不认得的年轻女子，一坐一站，一个浑身狼狈、抖得如筛糠一般，一个却端庄文雅，秀丽亭亭，见她来了，矜持地挑起嘴角，“顾泽芝，见过沈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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