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小小姐，还差点儿给摔了？”沈府正房里，沈夫人正在听着下人回报。她年逾四十，一双手却又细又白，端着一只青花瓷的茶盏，要饮不饮，只在手里把玩。

    “那可是老夫人的心肝儿肉，想必又生了大气吧？”她语气虽然云淡风轻，可满屋下人服侍她时间久了，又怎么会听不出她漫不经心的问话背后隐隐的冷笑和得意。

    “二少爷没叫人去老夫人跟前说，只让奶娘将小小姐抱回屋好生安抚了。”来回报的婆子头先在沈老夫人院子里当差，心里暗想，沈韫安对顾泽芝的回护，可不仅仅是这样儿就罢了。

    “哼！”沈夫人又气得摔了杯子，“人说‘女生外向’，我倒是生了两个情深意重的好儿子！”

    沈韫严和涂芳凝鹣鲽情深，早就让沈夫人心里不舒服多时了。她一心一意要替沈韫安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媳妇儿，家世人品倒在其次，只要性情和顺、凡事都站在自己这边，便比其他都强。

    如今她失了沈明远的欢心，春绯姨娘在府中的势力又不断坐大，她若是不找个儿媳妇能帮衬着自己，恐怕手中的大权，也保不住了。

    莫说顾泽芝姓顾，又跟顾凌波有三四分相像，便是旁人家的女儿，有这样不输人的家世和不肯做小伏低的性子，她也不会点头。

    “那姓姚的小蹄子，之前看她也算伶俐，又够泼辣，想着叫她去给顾家丫头添添堵，谁知道她这样无用！蠢东西，行事毫无算计，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下人们见她动了怒，大气儿也不敢出，只有她贴身的丫鬟芦苇，蹲下身子去一片一片地拾了碎瓷，缓缓劝道，“太太不必为这种小事生气，说到底二少爷是您的儿子，那顾家姑娘也要脸面，断不会不经您允了，就做出些什么事来。反而是……”

    她站起身来，唤来小丫鬟将剩下的瓷片扫干净了，又道，“今儿是过节，老爷只让那边儿的出头露面，依奴婢的浅见，这却是火烧眉毛的大事。”

    说到这事，沈夫人益发觉得一腔怒火，从自己腔子里熊熊地燃烧起来。自从她上回跟沈明远大闹了一场，沈明远便对自己越发冷淡了。可之前冷淡归冷淡，倒还是顾着她当家太太的体面，倒不像现在，处处给春绯姨娘体面，就差直说叫她管家了。

    前一阵她心里不满沈明远鼓励儿子去跟顾泽芝亲近，几回托病不愿理事。彼时家家户户准备过节，沈明远虽然位高权重，逢迎来往却也少不了，她这样一撂挑子，倒真让他焦急了起来。

    春绯姨娘那样千伶百俐的人，见了这样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岂有不见缝插针的？她见沈明远一筹莫展，又舍不下面子来对沈夫人说几句软话，便摇摇曳曳走到他跟前，声音婉转，句句都是道理，“太太身子不好，也是为了府里操劳的，老爷您日日在外头，又哪里知道府中这些千头百绪？您也别怪我说话没遮拦，您为这家里费的心，却比不上太太一零儿呢！”

    她柔软香腻的身子倚在沈明远身上，不动声色地挨挨蹭蹭，果然见沈明远神色和缓了不少，也伸出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岂有此理，爷在外头日日忙碌，倒比不上她了？”

    春绯姨娘掩唇一笑，“虽是这样说，到底马上就过节了，前一日兰家和大少奶奶家里就送了节礼来，咱们家也不好一点儿不回，倒冷了人的心。”

    “你太太躺在床上，大少奶奶又有着身子，怎能劳累？老夫人那个样子，宝珠又小……”沈明远又皱了眉头，眼光终于落在眼前人身上，“你也在府里呆了这些年，别一味只知道吃喝玩，也应该帮着你太太分分忧的。”

    春绯姨娘心里“呸”了一声，暗道我却去帮她个老虔婆分忧？却也算心愿得偿，脸上便笑了开来，捏着小粉拳打了沈明远两下，“谁日日吃喝玩了？老爷这样说，我可不依……”

    自此却是她接了管家的大权，虽然只是临时，可也足够让沈夫人难受一阵儿了。偏偏又是她自己先说自己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沈明远体谅她，叫她好好休养，也没什么错处儿。如今再要后悔，却也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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