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一年隆冬，距离顾泽芝重生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锦平女校前几日已经放了假，顾泽芝却没即刻回清池。

    依旧是那幢熟悉的小洋楼，依旧是她小巧却精致的闺房，屋里暖洋洋的，宽阔的书桌上搁着一只缅玉连环玲珑香炉，正袅袅吐着烟。

    “这是黄妈煮的姜茶，你喝点暖暖身子。”临窗的小圆桌旁，顾泽芝穿一件缃色遍地金葱绿折枝晏紫花苞的小袄，底下系着一条紫罗兰色细褶裙，整个人端静大方，正在替对面的白萼斟茶。

    白萼平日里都是一副安静温婉的模样，今日却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身子颤抖个不停。

    顾泽芝将茶杯塞到她手里，触手一片冰凉，唬了一大跳，“你的手怎么这样冰？该不会是一晚都在外头吧？”

    她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高声唤丫鬟绿云，“绿云，再端一个炭盆来，把我那件一斗珠的袄子也找出来！”

    白萼虽然文静，可心性并不脆弱，甚少哭泣，此刻却握住茶杯，伏在小圆桌上，呜呜地啼哭起来。

    顾泽芝这时才觉出不对来，方才白萼来找她，她只看她神色不好、脸色青白，还以为穿得单薄冻着了，现在看来，倒远不是这样简单。

    “这是怎么了？”顾泽芝扶着白萼的肩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谁欺负你了不成？你说出来，我去帮你说理。”

    白萼也不答话，只趴在臂弯里哭个不休。她哭声凄凉，惹得顾泽芝又急又心疼，“到底怎么了？你别怕，若是我不济事，我哥哥也必有办法的！”

    谁知白萼听了这话，哭得越发惨痛起来，“别……别提他……我、我娘……我娘她、她不答应……”

    顾泽芝愣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手也从白萼背上滑了下去。

    “为什么啊？”她轻声问道，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在她看来，顾苍离可是世间头一号的青年俊杰。他长得好、在军校成绩好、家世也不错，性情更是和善开朗，最重要的，是他对白萼一片真心。

    她知晓哥哥和白萼的事，也是偶然。

    沈韫安提亲之事，虽告一段落，顾谢桥却不放心女儿。清池不能长久离人，他不得不赶回去，只有留顾苍离再盘桓一段时间，替他看着顾泽芝。

    顾苍离也是个宠妹子的，又哪里会圈着她，说是看管，倒不如说是跟着顾泽芝观光。

    他虽比顾泽芝年长几岁，也是个爱玩的性子，平日在军校纪律严明，在家也不能在顾谢桥眼皮子底下造次，如今却是找了个好地方。

    此时社会风气已经开放不少，顾泽芝在锦平女校也颇有几个好友，好友又有兄弟，都是些年纪、家境相仿的少爷小姐，大家一起约好了外出，彼此之间也颇为相得。

    何况锦平女校还有苏琅川，更是顾苍离的故人。顾苍离在锦平诚然过了几天松快日子，竟然乐不思蜀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眼看便要放暑假了。因着天气渐渐入暑，锦平女校几乎一半的娇娇小姐倒都请了假在家避暑，剩下的人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了后头，下午便不必去学校里了。

    “京平来的‘长乐班’，我求了我爹，好不容易得了四张票子，要不是你喜欢，我早就给了别人了。”兰葳葳素来神通广大，那一日来寻顾泽芝的时候，手里捏着四张粉红色的戏票，一面得意洋洋，一面又神秘兮兮，“叫上你哥哥，恰好帮着……”

    她趴在顾泽芝肩头，低低伏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会吧？！”顾泽芝听了她的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我怎么没瞧出来呢？”

    “你不食人间烟火呗！”兰葳葳揉了揉顾泽芝的辫子，“按理说你跟你哥哥感情不错，没理由看不出来啊？”

    顾泽芝把辫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我是真没瞧出来，我只觉得哥哥待你俩都一样，倒是跟你说话还多些呢！”

    “得了吧，白萼那性子你还不清楚？”兰葳葳撇了撇嘴，“对谁都是淡淡的，你哥哥跟我说的那都是客套话，你没看见，他看见白萼，脸上笑的，啧啧啧……”

    “少来编排我哥哥，说得跟个登徒子似的，”顾泽芝看着兰葳葳做的怪相，笑得直不起腰，“当心白萼听见了打你。”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一个清凌凌的声音想起，不是白萼又是哪个？

    顾泽芝暗悔不该背后说人，又按捺不住好奇往白萼脸上看了几眼，只见她还是一向的温静美丽，神色安然，并不像动了春心的样子。

    “没什么！”兰葳葳生怕顾泽芝说漏了嘴，站起来拉住白萼的手，“我得了几张戏票，说咱们一起去看啊！”

    这种事情是常有的，白萼也不怀疑，“好啊，就咱们三个人么？”

    “还有……”顾泽芝正要开口，就被兰葳葳捏了一把，“啊，对，就是咱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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