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儿也是，既然知道老夫人跟娘不对头，为什么偏偏给表妹戴那个，多少好的没有？”大家才从正院散了，一回到自己院子里，沈韫安便冷着脸问顾泽芝，“你可不是成心的吧？”

    你可不是成心的吧？

    沈韫安的表情真真好看，怀疑、冷漠、厌恶里，还带着一点儿不可置信，或者，是不想相信。

    顾泽芝心头冷笑，暗道这个人这会儿倒是有点脑子了。她是不是成心的？显而易见呐，她就是成心的，看着沈夫人过得不开心，她就放心了。

    死过一回的人了，谁也别想再让她当那慈悲的观音娘娘，由着他们予取予求！

    她高贵冷艳惯了，虽然心里笑了个半死，脸上却一点不露。一张俏脸冷冰冰的，也不答沈韫安的话，自顾自地走去小厨房叫人先蒸了蛋奶羹来喂薛灼。

    大家空着肚子闹了这么一回，她也还罢了，薛灼小孩子家家，可饿不得。

    沈韫安被她这番举动气得差点仰倒，第一次不顾他沈二少体面地跳了脚，“顾泽芝！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问完，你掉头就走，是你们清池顾家的规矩吗？！”

    他恼怒至极，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唬得胆小的下人膝盖便是一软。薛灼虽然隔着半个院子，却依旧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薛灼在沈老夫人那儿落下的病，一旦啼哭，一时半刻是哄不住的，非要将自己哭得声嘶力竭不可。顾泽芝早就从奶娘怀里抱过了她，见她小脸憋得通红，又哭得直打嗝儿，方才吃了半口的蛋奶羹也都吐了出来，模样十分可怜。她心疼薛灼，便更气沈韫安。

    “我清池顾家规矩好不好，也是你亲自到我爹跟前求了我来的！”顾泽芝声音冷冷的，一点不准备息事宁人，“你如今嫌着我了，我也知道你自然有好去处的，不然就撂开手，谁离了谁还活不成了？”

    沈韫安一听这话，只觉得腔子里如同被人浇了一勺滚油一般，热辣辣的，烧得他心尖儿都疼得打颤。他气得手足都发软了，看着顾泽芝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益发恼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你……你……”地结巴了半天，却也没吐出一句整话儿来。

    顾泽芝却不在这儿听他废话，原转身去哄薛灼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薛灼还不怕事地继续啼哭，可那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去。绿云带着下人们在外头垂手立着，也不敢上来理会沈韫安。

    沈韫安自己气了一回，却不见人来兜搭他，心里觉得好没意思。可若是让他厚着脸继续在家里待着，他又到底有几分大家公子的傲气。

    “哼，我自然有我的好去处！”他心里恨恨地道，“既然是你顾泽芝自己说的，那就别怪我了！”一念至此，他转身回屋穿了衣裳，又拿了钱，一阵风似地旋了出去，路过薛灼的屋子的时候还微微驻足，余光往里头瞟了瞟。

    顾泽芝连脸都没露，只是咿咿呀呀地哄着薛灼，那小丫头倒笑了。

    “她待一个无亲无故的小丫头都比我上心。”沈韫安心里又是冷笑，又涌上一阵酸涩。顾泽芝如今这样，让他回想起自己打从初见到如今对她做得所有事，似乎都成了一场笑话。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终究大步地走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街上的行人早就零零落落，铺子也几乎都打烊了。除了酒馆和花街一片十分热闹，旁的街巷不过几盏孤灯，为晚归的人照亮归途。这个时候，沈韫安还能去哪儿，也就无须再问了。

    因是和媳妇儿吵了架跑出来的，沈韫安也不敢叫家里的车子，以免惊动了沈明远。他招了一辆黄包车，说了小公馆的地址，便闭目养起神来。

    可他如何能够平静？

    想起顾泽芝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就想把她的心挖出来，好好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爷，到、到了……”也许是被他突然睁开双眼的狰狞样儿吓到了，黄包车夫缩了缩脖子，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块大洋，“爷、没、没得找……”

    “不必了。”沈韫安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走上大理石台阶，叩响了门。

    谁知道门铃响了好半日，也不见人来应门。

    沈韫安本来就是憋了一肚子气出来的，这时候只觉得耐心都用光了，也不顾扰民，伸手“咣咣”地砸起门来，“作死么？还不快来开门！等爷进去扒了你们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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