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安在小公馆过得再销魂,也总要回家。只是次次都是这样,火冒三丈地离家出走,次日一早便臊眉耷眼地回来了,饶是他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尴尬。
自从顾泽芝搬进沈府,便将他的院子打理的花木扶疏、格外精致干净。此时正是清晨,花叶子上的晶莹露水还没干,鸟儿的啼声清泠泠的,叫人无端端便觉得心情舒爽起来。
阿灼日日醒得早,她起了,顾泽芝便也不会继续睡。
每日例行,她亲自带着奶娘替阿灼穿衣裳、梳头发、洗了小脸小手,再细细涂上香脂,这才喂她吃饭。待吃过了饭,又抱着她在院子里玩儿一会儿,倒比亲生母亲还要上心细致。
今儿也是一样,沈韫安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顾泽芝怀抱着已经胖乎乎的小薛灼,站在屋檐下,教她认鸟儿。
“小红嘴儿,阿灼是不是最喜欢啦?”顾泽芝细白纤长的手指拨拉着吊在屋檐下的鸟笼,“小红嘴儿是什么鸟儿?阿灼知道的对不对?”
沈韫安平日并不关心阿灼,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了走路说话,听见她红艳艳的小嘴里清晰地吐出“相思”两个字,倒被吓了一跳。
“对啦!”顾泽芝笑容和煦又温柔,“阿灼真聪明,教一遍就记住了,红嘴相思鸟,阿灼最喜欢了对不对?”
阿灼细细的小胳膊搂着顾泽芝的颈项,笑嘻嘻地仰起头看了那相思鸟一眼,又看着顾泽芝,声音清脆细嫩,如同刚出水的新藕一般,“阿灼最喜欢阿芝!”
一旁伺候的奶娘和绿云,一个没忍住,先笑了出来。
顾泽芝也笑了,院子里气氛格外和乐美好,愈发衬得站在门边儿的沈韫安孤孤单单、难堪不已。
“咳咳!”他只有清了清嗓子,来昭示自己的存在。
谁知道顾泽芝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依旧站在檐下,一边将阿灼抱紧了些,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哟,绿云,你去瞧瞧,是谁在咱们门上咳嗽呢!阿灼年纪小,可别染了什么从外头带回来的病才是!若是那不相干的人,你就赶他往别处去罢!”
她说着,竟然自顾自地抱着阿灼回了房,只留下沈韫安,呆呆地望着那还在不断摆动的门帘,径自出神。
这个女人,气性怎么这么大?!脾气怎么这么坏?!口齿怎么这么刻薄?!
那门帘入了夏便换成了霞影纱的,淡淡的烟紫色,如同山中雾岚一般轻薄缥缈。他便是站在院子门边儿上,也可以将屋子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顾泽芝今日穿的是一件秋香色的软缎子长旗袍,五分袖在臂弯处掐得紧紧的,露出半截雪白的玉臂来。她尚未生养,腰肢盈盈一握,背对着沈韫安的方向坐在榻上,不知道拿着什么,正在逗阿灼玩耍。
女童娇嫩的笑声和顾泽芝温静清朗的话语声透过那薄薄的霞影纱帘子,比鸟鸣声还要婉转悦耳,沈韫安便是有再大的火儿,也发不出来了。
算了算了,他狠狠一跺足,这个媳妇儿,总归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求回来的。权贵世家的独生嫡女,便是有些小脾气也是意料之中,自己当日,不是就喜欢她这样的调调儿吗?
少不得,这回还是一样,他沈二少得先低头,轻言软语地哄上两句,夫妻俩也就翻篇儿了,这样的伎俩,对他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他这么想着,便提步走了进来。
绿云原本站在地上扎手扎脚不知道该怎么做,见他自己肯下台阶,倒是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来,“二爷回来了,可用过早饭了没有?小厨房里有二奶奶剩……专门为您留的燕窝粥,二爷要用些吗?”
“你先下去。”沈韫安现在可没有什么心情用燕窝粥,他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往卧室里走,也不用小丫鬟打帘子,自己掀了开来,笑眯眯地伸手要来抱阿灼。
“我媳妇儿这样心善,对小表妹这样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们的孩子呢!”他以为自己这样便能转移顾泽芝的注意,谁知道她却没那么好哄。
她将阿灼更紧地抱在自己怀里,并不来兜揽沈韫安,“你从哪儿来?可洗漱了没?”
许是这一套贤妻吃醋的戏码表演的太过逼真,沈韫安虽苦了脸,眼睛里倒是露出笑意,“不过去军里混了一晚,哪儿就脏了丑了?你何必这样嫌我。”
“呸!”顾泽芝心里冷笑,嘴上却装作信了,“军里最是臭男人多的地方,还不快去洗洗,倒腆着脸要来抱我们干干净净的小阿灼!”
沈韫安真以为她信了,便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他金屋里藏着姚湛露的事儿,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确实将顾泽芝瞒了个严严实实。何况,这一世他原本是和姚湛露闹翻了的,那是当着顾泽芝的面儿,依他看来,顾泽芝是绝不会想到他二人又旧情复炽的。
若不是上天垂怜,给了顾泽芝重来一世的机会,只怕还真是要被他这样欺骗下去了。
可惜,如今顾泽芝看他这样唱念做打,心里头除了鄙夷,便是鄙夷。
“你快些罢,”顾泽芝站起身来,将阿灼交给奶娘,自己走去梳妆台前匀鬓涂口脂,“老爷说中午要替那位田先生接风,昨晚派了人来说,可巧你不在,我只得越俎代庖地应了,二爷可不要怪我才好。”
“不会不会,”沈韫安嬉皮笑脸地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你是这院子里的女主人,我不在的时候什么事儿都由你做主!”
他话音刚落,抬眼瞧了一眼顾泽芝的表情,连忙很没骨气地接道,“我在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事儿,也都由你来做主!”
顾泽芝的脸这才好看了些,沈韫安连忙又问,“爹不知道我出去了吧?”
顾泽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被人知道你彻夜离家外出鬼混,我很有脸么?”
沈韫安这才松了口气,也顾不得顾泽芝说话夹枪带棒的,嘿嘿傻笑了两声,自去梳洗换衣不提。
到了正午时分,沈韫安领着顾泽芝,自己破天荒地亲自抱着薛灼,来沈明远夫妇的正房里先见过父母,再一同去饭厅里,为远道并不知道从哪儿而来的田蓟接风洗尘。
如今社会男女大防早就不比前朝一般苛刻,是故家宴并不分席。除了沈老夫人年老体衰、“不适宜”出来吹风以外,上至沈明远夫妇、下到庶女沈宝珠,都围坐在一张大圆桌旁,一起吃饭叙话,好不亲热。
其实要依着沈明远的性子,沈夫人昨晚才“晕倒”过,今日本也应该在“不适宜”吹风之列,可是看着沈韫严、沈韫安兄弟二人,都是人高马大、又都娶了媳妇儿,也不好太过于不给她脸面,只好也叫她同自己一起坐在上席,也是为了就近管束着她,不要她再发痴发癫的意思。
田蓟来沈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奈何前一阵沈明远事多,倒一直不曾正正经经替他设宴接风。
原本想着端午节宴能够一举两得的,谁知道又被沈夫人自作聪明地毁了。沈明远一想起这件事,不免转过脸瞪老妻几眼。沈夫人知道自己没理,也不敢回瞪,只有默默低头吃菜。
田蓟是客,坐在沈明远身旁与他推杯换盏,沈韫严兄弟二人自然也把杯相陪。
春绯姨娘本是田蓟的姑妈,这回却没沾光,只是站在沈夫人背后帮着夹菜倒酒,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顾泽芝自是和涂芳凝坐在一起照顾阿灼和玥姐儿,顺带着低低说两句话。
原本是平常的家宴,大家吃吃喝喝,说几句客套话、彼此吹捧一番,也就完事了。偏偏今日给女眷上的酒是春绯姨娘自酿的樱花酒,色泽粉红清亮,味儿清香甜蜜,却有后劲儿。
沈夫人是没什么心情的,涂、顾二人也没顾得上自己吃喝,春绯姨娘自然更是无暇,只有沈宝珠,许是因为看着自己亲娘下人一般服侍沈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不知不觉便喝了大半壶下肚,连小脸儿都染红了。
“我今儿听了一桩新鲜事儿!大家要不要听听!”她笑嘻嘻的,一副醉态可掬的样子,眼睛醉后更加亮莹莹的,似乎盈着一汪水光,带着无比的孺慕望着沈明远,“爹爹,你要不要听听啊?”
沈明远原本就偏爱她,虽然觉得喝醉不是大家闺秀的体统,却也不舍得责怪,反而饶有兴致地反问,“哦,宝珠要告诉爹爹什么事儿啊?”
若是平日,沈夫人一定会借题发挥训斥沈宝珠几句,可今天她不敢作耗生事,虽然恨沈宝珠丢脸,却也不发一言。
果然沈宝珠没人阻拦,唇角一扬,语声甜脆,“学校里先生说东边儿的徐国人如今势力逐渐坐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打咱们了!爹爹您说好笑不好笑,咱们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兵士,一个小小的徐国,怎么敢对咱们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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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五十三 闲言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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