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支撑顾泽芝办完了兰葳葳的后事。一回到清池,她就扎进自己的“芙蓉轩”里,昏迷似地沉睡了三天三夜。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兰葳葳还是她初见时候的模样,她在花下看书,顾泽芝心里头高兴,想要走过去参与进去,却发现自己前头好像多了一面透明的墙壁一样,将她和兰葳葳阻隔在两个世界里。
她心里很急,转来转去地想穿过那道看不见的墙壁,却被半空中传来的一个冷冷的声音制止了,“怎么?你还嫌害她不够么?”
“不是我害得葳葳!”顾泽芝急着辩解,身子一弹,坐了起来。
“你醒来了?”顾苍离方才回来,便来到她屋子里瞧她,见她突然惊醒,连忙上来摸了摸她头发,“是不是做噩梦了?”
顾泽芝把脸埋在自己手里,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两声,“我睡了多久了?”
“你是九号夜里到的,今儿已经十二号了。”顾苍离扶着她下了床,“别太难过了,这样的世道,她一个小姑娘,没了父亲没了丈夫,路也难走。”
顾泽芝呜咽起来,“哥哥,你不知道,葳葳一家人死得有多惨……”
顾苍离搂了搂她,“白萼派人来问,说怎么还没到,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实话实说吧……”顾泽芝神情疲惫,三天三夜的大睡,似乎都弥补不了她流失的精气神,“爹回来了么?我要去看看爹。”
“爹回来了,正在书房呢。”顾苍离停下了脚步,伸手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嗯……那个……那位,有了……”
“谁?”顾泽芝还像没回神一样,“有什么了?”
她回过头来看着顾苍离,顾苍离脸上又红又白,“有了爹的骨肉……”
不会吧?顾泽芝瞠目结舌,她的感受很复杂,一边是顾谢桥在哥哥和她之后,又有了一个骨肉,她理应是高兴的,可是一想起孩子的母亲是许盈袖,她又觉得隐隐不安。
“你也别那副表情看着我了。”顾苍离也是一脸苦闷,“我也觉得奇怪,倒不是多个小兄弟我心里头不高兴,只是那女人,实在是叫人不能放心。”
“咱俩都能瞧出来的事情,爹爹却糊涂了?”顾泽芝不解,顾谢桥绝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如果许盈袖真的将他拿住了,也不会到了这会儿才有了身孕。
可是偏偏是这会儿有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都晚了,这些事情,爹不方便和我说,你是女儿,抽个空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顾苍离背着手向前走去,“那女人来路不明,这么久都没查出什么,反而更叫我觉得蹊跷。”……
两人结伴来到顾谢桥的书房,还没走近,就听见许盈袖娇嗲嗲地跟顾谢桥道,“老爷,您是喜欢小子还是丫头?”
顾谢桥的声音不像她那样热衷,反而有些难堪,“都好,都好……”
顾泽芝和顾苍离对视了一眼,都是满眼无奈。她先上了台阶,下人将帘子打了起来,“爹。”
“阿芝醒了?”顾谢桥见她进来,从桌子后头站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回,脸上就带出宠溺的神情,“可怜我的女儿,瘦了。”
顾泽芝扑到父亲怀抱里,无论是前一世还是重生之后,起码到目前为止,她始终觉得,没有别的怀抱能比得上这一个可靠、温暖。
“这次回来就别忙着走了,好好养养,锦平的事情,你也管不了,你已经尽力了。”哪怕再多十个八个儿女,顾谢桥始终最看重顾苍离、最珍爱顾泽芝,这是变不了的。
许盈袖也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微微低着头,将自己眼中的不忿隐去。再抬起脸的时候,又是一贯的大方解语,“老爷说的对呢,看看阿芝,都憔悴了。”她站起身来,挺了挺几乎看不出来的肚子,“我去厨房安排晚饭,阿芝想吃点什么?”
顾泽芝也懒得跟她计较称呼的问题,却也不打算接她的话,便生生将她晾在那儿。
许盈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还是顾苍离,男人家面情软,不好看着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便出言转圜道,“清淡些的都行,费心了。”
许盈袖有些感激地看了看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走了,顾谢桥看着自己一对早已成人的子女,脸上讪讪的,“你们若是不喜欢,我……”
顾苍离连忙摇头,“我们没什么不喜欢的,爹,您不必这样说。”
顾谢桥的心这才放下了一点儿,顾泽芝在他衣襟上抹了抹眼泪,硬堆起一个笑容来,“爹,您高兴就行了,我和哥哥,能陪您多久呢?”
顾谢桥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将话题转开去,“我这边走不开,叫你姑姑来,她又推辞了好几次,我和你哥哥都担心,却总是被杂事缠住脚,恰好你来了,不如歇几天,去瞧瞧她?”
这件事顾泽芝自然不会推拒,于是应承了,一家人吃饭闲谈不提。
顾泽芝见到顾凌波的时候,只觉得一桶雪水顺着自己天灵盖浇了下来,将她整个人冻在了当场动弹不得。天气明明热得人汗流浃背,她却觉得牙根儿都颤抖了起来,“是、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顾凌波坐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正痴痴地笑着望着顾泽芝,“阿芝啊,阿芝来了。”
她以前最注重仪表,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一头乌发都盘得一丝不苟,可如今却胡乱披散着,发量也比往昔少了三分之一。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怪味儿,顾泽芝正觉得有些奇怪,就闻到一股臊臭从顾凌波床上传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金盏一语不发地走上去替顾凌波换下尿湿的裤子和褥单,眼睛一眨,两颗眼泪便“啪嗒”落在了面前的地上。
顾泽芝哭着走上去拉住顾凌波的手,“姑姑,是我,我来的迟了……”
她一哭,勾得金盏也哭了起来,反而是顾凌波似乎不知道她们为何伤心,还笑眯眯地坐在自己尿湿了的床上,伸出手来,轻轻地摸顾泽芝的头发。
“小姐,您也看见了,我们姑太太,就成了这样了……”金盏呜呜哭得伤心,顾泽芝又是难过又是生气,“怎么不早说?这样有多久了?”
“一开始姑太太还清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我们告诉司令和少爷,说我们要是去报信儿,她就一条白绫子吊死。”金盏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后来她这病越来越严重了,发起狂来只有韩大夫能近身,有时候醒了,也是一样的以死相逼,叫韩大夫不得回去说一句。”
依着顾凌波平日孤高的性子,做出这样的决定,顾泽芝也不会觉得奇怪。她看金盏一眼,只见她哭得两个眼睛像桃儿一样,也不能去责怪她。
“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得上的?”谁知道这句话一出口,金盏连哭都忘了,看着顾泽芝目光闪烁,只顾着抹眼泪不答话。
“你这丫头!”顾泽芝急了,“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打马虎眼儿?快些说了,我好请爹爹帮着姑姑治病啊!”
她提到了顾谢桥,金盏更怕了,死命儿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两步。
顾泽芝觉得此事有蹊跷,面色凝重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说,说出什么来,我都不会怪你。你这个样子,是还想姑姑继续受苦,活得生不如死吗?”
这句话戳动了金盏的情肠,她看了一眼无知无闻的顾凌波,咬了咬牙,就义一般地闭了闭眼睛,“小姐,这话我只敢跟您说,您听完了,再决定要不要请司令知道不迟。”……
这边金盏将自己的怀疑统统告诉了顾泽芝,那边薛缜也终于查出来谁才是毒杀苏鹤鸣的凶手。
“他怎么敢?!”虽然不觉得惊讶,却依旧愤怒,苏丹若狠狠一掌拍在桌上,将青瓷茶碗都震落在地,“山田蓟,我苏家跟他不共戴天!”
“那下毒的贱人在哪儿?我这就去要了她的命!”苏丹若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悲痛还是气愤。
苏琅川握住了她的肩膀,“姐姐,你先别急,咱们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苏丹若大力地挥开弟弟,“爹爹的仇一日不报,我就是如鲠在喉,你要我如何从长计议?”
“你别急躁。”薛缜也开口了,“琅川说的没错,这一次,咱们非得要从长计议不可了。”
苏丹若不解地看着他,他顿了顿才道,“那女人是个徐国奸细,起了个中国名字唤作许盈袖,毒杀了苏司令之后,便趁夜潜逃至清池。她行事机警,除了司令,整个宛亭,怕也只有叶老三和他媳妇儿仔细瞧过她的面目。”
薛缜也不得不佩服许盈袖的缜密、机敏和善于引诱男人的手段,“到了清池,她又假托自己寻亲无果,只能出来卖唱谋生,也不知道怎么入了顾谢桥的眼,如今,虽然没有名分,顾谢桥却十分宠爱。她曾经和山田蓟在锦平见过面,其余时候,都是住在顾家大宅里头。”
他看着苏丹若的脸色渐渐灰了下去,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忍,可是前两日收到的消息,也许会影响事情的全部发展,他不能瞒着她,“前两日传来消息,说她,已经怀了顾谢桥的骨肉了。”
许盈袖现下住在顾家,又怀了顾谢桥的孩子。苏丹若自认为没本事强迫顾谢桥将她交出来,她迷惘地看着薛缜和苏琅川,“难道,爹爹的大仇就不报了吗?”
两个男人也是一筹莫展,苏鹤鸣死了,他们的伤痛一丝儿也不比苏丹若少,可是情势如此,要说报仇,似乎不能像预想里那样痛痛快快了。
苏丹若见他俩都不答话,一颗心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慢慢地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身影纤弱,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断了一样,就这样,走进了夕阳投下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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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二十六 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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