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已经想不起这是自己重生之后的第几个年头了，她只是觉得，这一年的年味格外淡薄。她记得顾谢桥还在的时候，一进了腊月，清池就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儿，老百姓都忙着置办年货，不管这一年过得是好是歹，似乎到了年下，都有了新盼头。

    过了二十三，顾家老宅的下人们愈加忙碌，顾泽芝不必做活，无非是在书房陪着，替父亲伺候笔墨。顾谢桥每值年下，都会亲手在洒金大红纸上写个“福”字，送给营里的军官们。

    一滴晶莹的泪水跌落在书桌上，衬得那旧年的红木益发油润。顾泽芝吸了吸鼻子，用披肩将自己裹得更紧，她环顾四周，自从父亲去世后，书房的布置就没有变过。平日里顾苍离在家，偶尔也会过来坐坐，可大多数时间还是在他自己的书房里见人。

    “阿芝？”思绪被打断，顾泽芝有些张皇地抹去脸颊的泪水，强颜欢笑地转过头来，“哥哥，你回来了。”

    顾苍离瘦了很多，原本就清俊的面容如今显得两颊都凹陷了下去。他身上穿着戎装，身量虽高，却空荡荡的。

    他胳膊底下夹着一叠洒金红纸，看顾泽芝在这里，不禁皱了皱眉，“这屋子里冷，你待在这儿做什么？”

    顾泽芝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顾苍离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问错了，他想替妹妹抹去眼泪，却只是徒劳地伸了伸手，“别哭了，今天过年，要高高兴兴的。”

    顾泽芝自己抬手擦泪，今年是顾谢桥走后的第一个新年，看顾苍离的样子，是不想让他爹在时留下的老规矩从自己这儿断了。顾泽芝一念至此，心头更是痛得火烧一般，她也想留在书房，如同爹爹还在世的时候一样帮着哥哥磨墨蘸笔，可是她做不到。

    “哥，我去叫人烧个炭盆来。”逃命一般地，她扭头从书房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眼泪掉得更急了，只觉年少时读书不知何谓“触景生情”四字，事到如今，却是完完全全地体验到了。

    她走得急，不防便撞在了一人身上，“阿芝？你没事吧？”

    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薛缜那张熟悉的脸逐渐清晰了，他双手握着自己的手臂，眼里的关切和疼惜是骗不了人的，她望到他一双眼睛里去，看见的只是憔悴的、红肿着眼睛的自己，突然悲从中来。

    她像个溺水的人，牢牢地捉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死死地搂住了薛缜的脖子，用得劲儿是那样的大，连薛缜这样常年行伍的人都唬了一跳。

    顾泽芝的脸紧紧地贴在薛缜的脖子上，两块皮肤摩擦着，开始是火热的，是顾泽芝的眼泪，被风一吹就变得冰凉了。

    “别离开我，”顾泽芝在薛缜耳边喃喃地道，“别像爹爹一样丢下我一个人。”

    薛缜的心似乎被人打了一枪一样，瞬间又酸又麻。他把顾泽芝搂得更紧一些，恨不得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不会的。”他告白一样神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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