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湛露原本是趁着沈韫安说好晚上不回府才偷跑出去的，谁知道到了子时，沈韫安虽然喝得酩酊大醉，却还是回到了沈家大宅。

    玉竹已经睡下了，听见院子里吵闹，忙忙地披了衣裳，从西厢的下人房里跑了出来，一见是沈韫安回来，心就漏跳了一拍，不免埋怨起姚湛露来。

    “来人！都死了不成？”沈韫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不要小厮搀扶，他的声音高亢，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喧闹。

    玉竹心里虽然害怕，却不敢耽搁，连忙上来扶住他。她起身匆忙，只披着一件碧色的绣花小袄，底下穿着水红色的撒脚裤子和同色绣鞋，亭亭玉立地站着，娇艳又可人，跟初到姚湛露小公馆时候的那个乡下丫头，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沈韫安突然停下脚，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玉竹意识到来自于男主人的眼光，虽然心中隐隐期待，却还是羞红了脸。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沈韫安贴了过去，声音也变得又软又涩，“司令，您小心脚下。”

    “绿云，你叫我什么呢？”谁知道沈韫安看着她笑了起来，“什么司令啊，司令是我爹，你忘啦？我上头还有我大哥呢，你可不能这么叫我，记住哦！”

    玉竹一愣，摸不着头脑地眨了眨眼睛，却见沈韫安还是微笑着看着她，露出小孩子一般顽皮的神情，将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轻轻地“嘘”了一声，声音也低了下来，“我说话是不是太大声了？你家小姐睡了没？不会被我吵醒吧？”

    “小姐？”玉竹误会了，可她又不敢说出姚湛露的去向，她已经被沈韫安绕晕了，他说的绿云，到底是谁？

    “这么晚，她一定已经睡下啦！”沈韫安似乎没看见玉竹的局促和不安，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他有些遗憾地望了望空无一人、一片漆黑的卧室，“我这样进去又会吵着她了，身上气味儿也不好。”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又望了望那一片黑暗，才下定决心一般地道，“算了，我就去书房凑合一宿！明早阿芝醒了你跟她说啊！我是不想吵醒她才去书房的，可不是心里没有她，可别叫她生气！”

    他醉酒之后，虽然说话含含糊糊的，却说的不少，可直到这一句，玉竹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没见过面，可沈韫安之前那位二奶奶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了，只不过在姚湛露这儿，“顾泽芝”三个字是个禁区。

    玉竹的一腔春意，都被沈韫安这一声“阿芝”吹散了。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有点儿理解姚湛露的乖戾和奸刁了，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男人，在酒后吐真言的时刻，永远惦记着一个也许以后再也无法得到的女人，这叫人怎么能不嫉妒若狂呢？……

    姚湛露回来的时候，东方天才微微发白，她不敢惹人耳目，自己静悄悄地进了屋子，没见到沈韫安，方才放下心来。

    “司令昨晚回来了。”玉竹的声音冷不防地响了起来，唬得姚湛露跳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死蹄子，装什么鬼儿，想吓死人啊！”

    “司令管我叫‘绿云’，”玉竹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狡狯和机灵，有点木呆呆的，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一字一句地道，“他说他喝醉了酒，怕吵到‘阿芝’，就自己在书房里睡了。”她有些恶毒地看着姚湛露，心里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果然，姚湛露眼圈瞬间便烧红了，她额头青筋暴起，玉竹以为她要去书房找沈韫安拼命了，可她只是重重地、无力地坐了下来，涂着嫣红蔻丹的长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边儿，有些悲凉地轻声道，“你就那么放不下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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