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起先命人算了算碧游临盆的日子,意欲三日后启程前去别院探望,因此他此刻正在书房中埋首书案处理政务,以便空出时间前往京郊别院。
他由成堆积如小山的书案中抬首饮茶歇息时,瞥见门边伸头张望的何富贵时,便知他是有事禀报,因此当何富贵迟疑之时,他先开了口:“可是有事来报?”
何富贵闻言,赶紧抬步踏入殿中,他往侍立于殿两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便见他们悉数退了下。楚宣见状,心知他有要事要讲。
何富贵面色郑重地走到皇帝跟前,躬身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别院那边传来喜讯,说是梁婕妤诞下了位皇子。”
面带倦色的楚宣听闻,顿时喜从心来,瞬间想到了金龙入池的胎梦。此次碧游产下皇子,定是验证了此梦,想来这孩子日后必定大有作为。他越想越觉得欢欣喜悦,原本倦怠的面容透着浓郁喜色。
“传朕旨意,厚赏清心院所有宫人。”楚宣眉目舒展,唇梢上挑,喜形于色地吩咐道。
何富贵见他龙颜大悦,不由咽了咽口水,又接口说道:“不过,昨晚清心院有刺客夜袭,婕妤娘娘不幸受伤,当晚产下皇子后便有些……有些……不好了。”
“刺客?受伤?不好了?”方才还大喜过望的楚宣闻言,顿时面色一沉,拧眉咀嚼着何富贵禀报之言。随即他面露怒色,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之上,打翻案上盛了朱砂的瓷碟,但见手边书册上染上了淋漓嫣红之色。
“院内守备如此森严,怎还会有刺客?竟还让刺客伤着了朕的妃子?那一群人全是酒囊饭袋不成?”楚宣震怒不已,倏然立起身来怒声问道。
“这……具体情况,奴才也不知晓!”何富贵见他阴沉着脸怒斥,不由吓得心惊胆战,他慌忙屈膝往地下一跪,哆嗦着答道。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一群酒囊饭袋!”楚宣边说边将身后龙椅往后狠命一踢,抬脚下了台阶便要往殿门走去。
何富贵见状,忙爬起身跟在了后头,他无奈而忐忑地颤声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还不快去准备车驾,朕要出宫去京郊别院!”楚宣听他发问,头也不回地出了殿门。
何富贵虽知他是怒意发作,可如今要他丢下一堆政事任性而为,可也非良策。稍稍思虑片刻,他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皇上,如今这朝中之事尚未安排妥当,你现今突然离宫,只怕是稍有不妥吧?”
楚宣离言,不由脚步一滞。他向来是公私分明,听闻何富贵说得哪此恳切有理,下一瞬便止住了脚步。沉默了半晌后,他开口吩咐道:“朕今日会连夜将朝政之事处理妥当,明日早朝之后朕便启程前往京郊,想来会在那盘桓几日,呆会儿你去将宣左相入宫,朕有要事交待。”
何富贵见他仍算理智,便也不再多言,领了命后便匆匆出了院门。谁知他刚走到门边,却又被楚宣叫了回去。
“清心院那边你立即派人吩咐下去,若是梁婕妤有任何闪失,朕要会他们所有人的脑袋!”
他语意低沉森冷,却是决绝果断,听得何富贵不由打了个寒颤。如今瞧他这架式,若真是那边的主子出了什么差池,只怕整座别人的下人真要无一活口了。
这何富贵想来也是心中气恼,此前皇上还特意增派了侍卫前去,谁知到头来却挡不住一名小小刺客,着实是太过无用。亏他之前还让了来宝前去督促,可那小子去了多时也没办出什么实事来,实在是可气可恨!
翌日,楚宣下朝后快马加鞭赶到别院时已是午后时分,到了别院后,他刚下马便直奔碧游所在的清心院。
许是先前得到了宫中的消息,听闻皇帝驾临,满院的宫人皆吓得大气不敢出。瞧见那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院中,个个屈膝而跪恭迎圣驾。
一心牵挂着碧游与刚出世皇子的楚宣哪顾得了搭理他们,任由他们跪着,他自己则径自进了大殿拐入了内室。
之前玲儿由应仕那得了主意,将刚诞生才两日的小皇子与碧游安置在了一处,且这两日她几乎没有阖眼,紧盯着照料小皇子的乳娘,唯恐她们出半点差错。她日夜神经紧绷,整个人显得极为憔悴。听闻门帘轻动,她忙起身迎了上前,当她瞧见那颀长挺拔的明黄身影时,顿时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楚宣见是碧游跟前伺候的玲儿,面色稍有缓和,命她平身上之后,一眼便瞥见她倦怠的面色与发红的眼眶。他心知她这两日定是操劳不已,于是压抑着内心的焦急与担忧面色平和地问道:“碧游现下怎么样了?”
“回皇上,昨日多亏了赵医正前来,诊治之后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娘娘如今仍旧是昏睡不醒。”玲儿说着说着,不由落下几滴泪来,她心疼自家主子,更替自家主子觉得委屈。同样是后宫嫔妃,为何她所受到的待遇与遭遇却如此不堪?
楚宣听她说完,只低低地应了一声,疾步走到碧游昏睡的床边侧身坐了。他拧眉瞧着卧于床榻的碧游,但见她面色苍白得吓人,搭于锦被之上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白纱。因听闻她左肩被利剑所伤,他抬手拨开覆于肩部的锦被,顺着交颈中衣往下一探,一眼便瞧见里头裹了厚厚一层的白纱。
顿时,他一颗心突突地疼了起来,两道长眉拧成了疙瘩。先前他就特意调配的宫中侍卫前来,便是唯恐她出什么差池,谁知最终还是让她受到了伤害。
玲儿见他在床边坐了半晌不曾言语,知他是心疼担忧。她先前虽是在心中抱怨,可见他现下这般,却又心生不忍。
她立于边上瞧着他,在心中酝酿着该如何宽慰,尚未开口,却听皇帝问道:“去宣医正过来,朕有话要问!”
玲儿闻言,忙应了一声,挑了帘子去请医正赵有年。
经过了一番详细询问后,确定了碧游没有生命之忧后他这才放赵有年离开。赵有年出了殿门后,楚宣正挑了帘子进门,见乳母正抱着哭闹的小皇子轻哄着。一想到才刚出生两日的小小婴孩,楚宣面上的忧云瞬间消散了不少。
“抱过来让朕瞧瞧!”楚宣大步走过去,面带喜色地说道。
那乳母见他心情尚好,忙将襁褓之中的婴孩送到他怀中。楚宣抱着小小婴孩,见他仍是哭闹不止,满面慈爱地柔声轻哄着。说来也是奇了,那小小婴孩听见他的声音顿时不哭不闹,微睁着双眸定定地瞧着他。
楚宣见状,心头更生疼爱之意,再加之先前胎梦之说,更觉这孩子不同寻常。
立于旁边的乳母见他满面欢喜,便多嘴说道:“小皇子虽才刚出世,却极是乖巧可人,鲜少见他哭闹。方才或许是知皇上来了,这才作声,想必是想要见见他的父皇。”
她此话说得极巧,深得楚宣欢心,他如获珍宝地抱着怀中婴孩,俯头在他柔嫩的脸蛋上轻轻一吻,眉开眼笑地问道:“这孩子是在黎明降生的,听院中宫人说,当时曙光刚至,待他出生后便有漫天霞光,极是璀璨耀眼,可真有此事?”
“禀皇上,小皇子降生之时,确有此吉兆。”乳母听他发问,忙附和着说道。
楚宣对怀中的婴孩爱不释手,抱着他与乳母攀谈了片刻,这才将他交由乳母。乳母估摸着到了该喂养的时候,便抱着婴孩前去了偏殿。因得了应仕的提点,玲儿朝楚宣福身一礼,便挑了帘子跟了过去。
遣退了室内下人后,楚宣搬了张凳子坐于碧游床边,怔怔地瞧着她出神,此刻他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回想起过往种种,他只觉得太过对她不住了,待她出了月子接她回宫后,定要好好补偿于她。尤其是她的位份,本早该提一提,却因诸事耽搁许久,现下想来,确实太说不过去了。
碧游昏睡了足足三日,到了这日傍晚才悠悠转醒。当时楚宣正在花厅用饭,听闻来宝前来禀报,将手边饭碗一推便直奔清心院。
因昏睡了三日,碧游几乎粒米未进,身子极是虚弱。当她撑开眼皮瞧见室内高悬的宫灯时,对其柔和的灯光极是敏感。下意识地抬手一遮,恰巧牵动了手掌伤口,疼得她轻吟一声。在身旁伺候的玲儿见她醒了过来,当下激动得热泪涟涟。她抬袖抹了抹泪水,俯身柔声问道:“娘娘,您觉得怎样了?”
“孩子呢?”碧游吃力地转动身子,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红木所制的摇篮上。
玲儿闻言,忙疾步过去轻柔地抱起襁褓中的婴孩送至她身边。
碧游挣扎着坐起身,却因太过虚弱而浑身乏力,旁边伺候着两名宫人赶忙上前扶她半躺着坐了,又取了厚软的迎枕垫在了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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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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