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见她这副模样，心头觉得轻松而好笑。她现在以这般神情对他，可见她心中多少是原谅了他几分。他盘算着，这代掌凤印一事，要不要先跟她提上一提？思忖片刻后，他已然打定了主意，想着这事早说晚说都是一样，索性便趁她心情不错的时候说了好。

    “因锦瑶现今有错在身，所以不宜代掌凤印，朕便将凤印交由他人代掌。此事先前没与你说，不过你早晚都要知晓，倒不如朕亲自跟你说说。”

    碧游听他用了自称，想来是提及了正事，便换了副郑重面色瞧着他，问道：“不知皇贵妃娘娘犯了何事，以至严重到凤印易主？”

    “这个，目前刑部尚在彻查，具体情况还需查明之后再作论处。”楚宣只是想让了解凤印易主的必要性，对于那些事情，他不愿现在就让她知晓。

    碧游见他不说，自是耐不住心中好奇，不过对于锦瑶落在这般地步她自是心中不忍心，不由开口说道：“竟然有劳刑部前来彻查，想必皇贵妃娘娘所犯之事颇为重大。只是皇长子年纪尚幼，待查明案件后，若是能从轻发落自是最好。”

    “哦？没承想这宫中除了郭才人，竟还有一人为她求情。不过若是你知晓了她的所作所为，未必会如现下这般作想了。”楚宣心知依她的聪慧，多少会觉察锦瑶对她的心思。可瞧着现下的状况，也不知她是真的不知，还是表面的客套之言？

    见他墨染的瞳眸紧锁在她的面庞，碧游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有句话说得好，高处不胜寒，想必皇贵妃娘娘身处高位，定会有她的处事之道吧！若是换了他人，也未必不会像她那般。若是无伤大雅之事，倒不如就此揭过，相安无事便可。”

    楚宣不知她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转念又想到她是锦瑶嫡亲的妹妹，若是偏向着她也属常理。不过这一对姐妹关系，还真是复杂。姐姐处心积虑，妹妹倒是一派云淡风轻，这性子着实是相差太过了些。

    “若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自不会需刑部出面彻查。她所犯的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提及锦瑶，楚宣便觉心头怒火中烧。他纵容她这么久，偶尔也会提点几句，谁知她竟未有丝毫收敛，反倒是越发的嚣张肆意了。

    碧游听他忿忿然而说，心里头便也有了定论，想来锦瑶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终究是被人揭穿。她从孝贤夫人那儿生搬硬套的手段实在是不太高明，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现下想想，觉得如此快便败露，她实在是有些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老话说得也极是有道理。

    “既然这事由刑部查处，那么并无臣妾置喙的余地了。”碧游垂首瞧着园中盛放的各色秋菊，语意无淡无波。对于锦瑶落难，她虽无幸灾乐祸之意，却也无甚担忧之心，说起来，自打离宫踏入别院之时，她那颗心装着的便只有她与孩子。

    楚宣见她对此事并不像郭才人那般关注，也不像往常那般为锦瑶担忧着急，更不像有些宫妃落井下石，只觉得她到底还是变了。不过这对她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他原本还在担忧，若是她知晓了锦瑶之事，会不会有什么举措，现下想想，倒是他多虑了。

    “因此事突然，朕一时未曾找到合适的执掌凤印之人，所以目前暂由鸣鸾殿的薛修仪代掌凤印。不过她三番五次推托不愿担当此任，朕思来想去，无论是出身还是品行，还是由你来掌管最为合适。”兜了这么个大圈子，楚宣总算说到了话题的重点。

    碧游未曾料他会突然提及这事，难免觉得心惊，顿时秀眉紧蹙连声拒绝：“皇上真是折煞臣妾了，臣妾向来才疏学浅，性子亦是任性倔强，怎么能担此等重任？况且现今尚要照料孩子，自是无暇顾及他事。”

    “你的品性，朕自是知晓，又何须你如此妄自菲薄？如今后宫除了锦瑶唯你资历与位份最高，且你又为朕诞下皇子，论性情与人品，无人能出其右。况且朕也未让你立即掌管凤印，现下就让薛修仪勉为其难代掌一时，待烨儿略大一些再将凤印交由你来掌管。”楚宣早料到她会如此推托，因此劝说的说辞早就想好了一箩筐。

    “臣妾只一心想照顾好孩子，并无暇顾及其他，因此凤印还是交由他人掌管为好。想来后宫嫔妃众人，品德出众的自是不少，自会有皇上钟意之人。”碧游低垂着头，简直不敢去瞧他的眼睛，生怕他固执的脾气上来，她便成了锦瑶那般高处不胜寒的替补之人。

    楚宣见她百般推托，暗想他是否是操之过急，不过她已是他定下的上好人选，他自是不会改变主意。他有的是耐心说服她，至于为何要挑她掌管凤印，不仅是因为她的品性，更是因为她的聪慧。后宫的那些手段她也曾见识不少，当年更是勇于识破孝贤夫人的诡计，此乃她的聪慧；她亦是知锦瑶的心机，却隐忍至今，此乃她的气度；她性子刚强坚韧、又通晓官场之术，处事鲜少有所偏颇，此乃她的公正客观，因此她便是他所需要的辅佐他打理后宫的上上人选！

    “既然你如此说，那你便给朕举荐一位能担此重任之人！”不知是因为秋阳刺目，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楚宣微眯起双眸，定定地瞧着她幽幽说道。

    碧游一愣神，继而得知他将难题丢给了她，不由蹙眉说道：“皇上这倒是难为臣妾了，臣妾原先在宫里头一向与众位姐妹鲜少来往，更何况离宫这么久，现今对后宫状况更是不太了解，这问题，请恕臣妾确无法回答。”

    “嗯，你现今对后宫情况是不甚了解，往后也该多多注意一些，既然那此事就先这么定下了，若是日后有合适的人选，你再移交凤印也不迟。”

    楚宣暗想，既然已跟她将此事说了个明白，那就顺便将这事定下。毕竟一时宫里头也找不到比她更为合适的人选，至于凝晖宫的郭玉兰，一是因为她的身份，二来是因为他再也不愿让她卷入后宫争斗之中。毕竟她与碧游不同，也与往日的上官锦瑟不同，以前是他没能保护好她，如今无论如何，他也要护她一生安虞。他虽不会许她后位，却让她远离了权位争斗；他不能给她至高无上的荣光，却会细心呵护宠爱，他会倾尽一生来弥补她。至于碧游，他亦是爱着她，只是这种爱，敬多过于宠；信任依赖多过于宠溺。

    “臣妾虽不知皇贵妃娘娘犯的是什么错，可是她亦不是傻子，能被人揪出这莫大的罪过，想必这其中定有什么缘由。依臣妾之见，这后宫里头比臣妾更为胜任执掌凤印的，可是大有人在！”

    对于这后宫斗争，碧游虽不参与，却也知其中内情。想当初锦瑶诞下皇子后又被擢升为皇贵妃，离后位仅有半步之遥，若不是她前朝公主的身份，想必现今已然是皇后之位。而今她却被软禁于碧月尚待定罪，只怕这幕后必有黑手操控。

    “听你这话，应是觉得她被人设计陷害？”楚宣拧眉看向她，沉声问道。

    “臣妾并非此意，只是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碧游说完，朝他莞尔一笑。

    碧游随楚宣逛了园子回到碧棠殿后，不再像方才那般多言，即使楚宣与她确认执掌凤印之事，她亦是顾左右而言它，颇有推托之意。楚宣对她这模棱两可的态度颇觉头疼，可又不好逼她太甚，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

    碧游才刚回宫没几日，锦瑶的案子便有了定论。杨哲苦察了几日，又细细审了关于刑部大牢的云芷与那名刺客，审讯的结果与先前并无差异。他心知这其中有些蹊跷，却又查不出蛛丝马迹，单从口供有一些相似来说，是无法为宫中那位皇贵妃娘娘开脱。反倒是这事越查对她越是不利，现下证据确凿，就算他有心想查明却也是力不从心。毕竟眼下已到了楚宣给他的期限，他也未曾有什么新的线索，因此也唯有先下此定论。

    锦瑶之罪尚位定下，后宫里头已传得沸沸扬扬，就连一心照料孩子的碧游也有所耳闻。虽说楚宣严禁碧月宫内的下人嚼舌根，却也瞒不过有心探听之人。

    自打随碧游从别院回宫后，玲儿比起往日则更为贴心。不仅每日伺候得周到细致，更是多往常多了心眼。她以前鲜少四下打探后宫的小道消息，现今私下里却极是热衷。因碧游现下身份地位与往日大为不同，平素瞧不起这院的宫人们也悄然前来巴结，所以玲儿想探听到什么最新消息，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当她将锦瑶之事说与碧游听后，换来的却是她无比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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