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脑混乱，慕酒甜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便是盛怀暖和布尼尔，一通电话叫来又送进急救室，选择的就是慕酒甜能够做主的顾氏集团名下的医院。

    当顾少卿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慕酒甜就蹲在一间病房的门口，他抱上去的时候她双脚冰凉的不像样子，睫毛细细密密颤抖着，似乎是反应迟钝般，他的吻落在她额头上，她才缓慢的眨了眨眼，嗓音嘶哑的好像是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少卿……”

    “恩，抱歉，我来晚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就算是睨到他脸上，也涣散空洞，靠在他怀中，半晌才重新开口：“他救了我，但他好像真的熬不了多长时间了……”

    距离手术结束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但慕酒甜怎么也无法忘记尼布尔站在手术室门前，脱了口罩对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格外的意味深长和沉重：“他的确是没有多少日子了，最多不会超过两年，当初的枪伤伤及了肺部，再加上他素日里没有注意，应该一直在抽雪茄，丝毫不加节制。我还注意到他最近肺部还重新受到了刀伤，导致新伤加旧伤，肺部承受度达不到正常所需，如果再不好好保养的话，恐怕连两年的时间也熬不过。”

    “两年……”就连呼吸都加重了，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眸底的神色，怪不得，怪不得在包厢里放在桌上的是香烟，不是雪茄……

    慕酒甜听着自己几乎于无声的嗓音：“那有没有什么延长时间的办法？”

    “我还需要研究一下。”

    研究……

    “你准备怎么办？”

    顾少卿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慕酒甜整个身子冰冷，就算是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她也觉得缓和不了，缓慢的摇头，整个人慌到再无素日里的温凉冷静，显得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原谅他？”

    “为什么要原谅？”

    突然掀起的情绪波动，慕酒甜睁着一双杏眸，直直的看着：“他当年欺负了我母亲，还间接的害死了她，如果不是这样，我恐怕也不会承受那么多的是是非非，就因为他救我一次，难不成就让我原谅他？”

    VIP区域的走廊，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

    头顶上接近于惨白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脸上，平白勾画出凄凉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大掌摸着她的发，良久，顾少卿才缓缓的开口：“可你……不早就想要选择原谅他了吗？”

    否则，也不会接受他的靠近，不会接受他的示好，更不会接受融入他的生活。

    只不过，慕酒甜从来不肯在嘴上承认罢了。

    走进病房的时候，顾少卿并没有陪在身边，唯她一个人，进去的时候，巴特莱已经醒了，或者是说他早就醒了，一身病号服靠在床头，在看见她的瞬间眉目柔和下来，低醇磁性的嗓音唤着她：“酒甜，你来了。”

    “恩。”她垂眸，嗓音低低的：“你以后别抽烟了，也别抽雪茄了。”

    巴特莱先是一愣，而后低笑了起来：“没事的，这么多年的习惯也不好改，再说我……”

    得到了慕酒甜的怒目而视，连一句话都不需要多，巴特莱便立刻举手投降：“好，你说让我戒掉，我戒掉就是。”停顿了下：“你别信安德烈说的，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就等着你今后能够多带着所罗门回去看看我就行。”

    只是不知道到时看得到底是人，还是坟。

    “安德烈先生说……”

    她的话甚至都没有说完，就被巴特莱打断了：“对了，小所罗门的中文名字好像是望舒是吗？”

    慕酒甜抿唇，点点头，脑子里因为刚刚尼布尔的话早已混乱成一团。

    巴特莱笑了笑：“姓什么？”

    她在一瞬间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眸，和巴特莱对视上，才慢慢的吐出来两个字：“姓虞。”

    她母亲虞沛离的虞。

    慕酒甜不想小望舒姓“慕”，更不想他姓“韦恩”，想来想去，最终定下的是虞。

    不管当年母亲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自己生下来的，又是抱着什么心态最终死在她面前的，母亲总归是给了她生命和一切。

    虞……虞沛离。

    恍惚间，巴特莱似乎回忆起那个七天里从始至终维持着抗拒姿态的女人，姣好的面容又与现实中慕酒甜的小脸重合，岁月匆匆，他已经老了，可她却永远停留在那样美好的年岁中。

    那种噙在喉咙中低低的笑：“好，姓虞好，虞望舒，你母亲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也会高兴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意外的话，可能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无法这么平静的讨论曾经的事情。

    慕酒甜坐在床边，拿起一个苹果慢慢的用刀子削着，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的是素日里的温凉淡然，却无声无息之间多了那么一层的乖顺，嗓音在安静的病房里静静的响着：“恩，她会高兴的，如果看见我也有了孩子的话……等你病好之后可以和我一起去西郊墓地见见她，我把她安葬在那里了。”

    “西城区是生她长她的地方，所以她应该不会喜欢跟我去巴黎，所以这是你第一次见她，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不会的。”巴特莱试探的将大掌搭在她的手腕上：“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每年都飞回来见她，给她带她喜欢的鲜花。”

    慕酒甜能够从巴特莱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一张虽然化了妆容却稍显苍白狼狈的脸庞，这么多的是是非非都过去了，只要不再有人去揭她心底的伤疤，她愿意用时间来抹平一切。

    搭在她手腕上的大掌足够温暖，让她淡淡的微笑了下，颔首：“好。”

    “那好，我这边安排……”

    “巴特莱。”她突然唤他的名字：“你应该清楚，我回来是为了陪怀暖的，我们已经订好三天后的飞机离开，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巴特莱脸上的表情停滞了几秒，很明显的蔓延出层层的迟疑，却还是微笑：“好，这些小事你决定就好。”说着，帮慕酒甜撩了撩脸颊边的发丝，在接触的刹那，她甚至都能够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那我到时候就在巴黎等着你。”

    “好。”她挽起嘴角，停顿了几秒：“还有那份文件……如果能够让你安心的话，可以让安德烈交给我，我会签的。”

    不管是上韦恩家族的族谱，还是克莱斯特家族的，她都不再介意。

    他的脸上立刻弥漫出笑意：“恩，好。”

    “那你吃苹果。”

    其实，如果放平心态，慕酒甜发现真正的和巴特莱相处，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这辈子经历的人事不少，无论说什么，他总是能够搭上话，直到顾少卿敲门进来的时候，他们之间也还维持着和谐的氛围。

    那骨节分明的大掌自然而然的搂到了她的腰间，朝着巴特莱颔首作为礼节，压低嗓音：“饿不饿，我带你先回去吃点东西，如果到时候你再想来的话，我再送你回来。”

    就连巴特莱也劝她：“恩，你先跟顾先生回去。”

    可慕酒甜却摇头，仰着脸，语调自然而寻常：“没事，我就不回去了，你让于婶一会儿送点易消化的饭菜到病房吧，我今晚陪着我爸在这里，你记得早点休息，别看文件看得太晚。”

    洋洋洒洒，说了不少的话。

    可谁都忽略不了其中尤为轻柔自然的一个字眼。

    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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