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那位现在如何了？”

    林挽岫放下笔，等墨迹干透。

    “应该还行吧，听说现在至少不会被吓哭了。”澄心最近迷上了飞镖，没事儿的时候就扎扎扎，“前两天还听说他斩了个人，回来抱着盆一边吐一边哭来着。”

    “哟，居然还真的敢动手了？”林挽岫挑了下眉，十分惊奇，“我还以为他会嚎着叫救命呢。”

    “甲三那家伙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他有机会嚎？之前才去的时候，那闵少爷可是被吓得晚上都不敢合眼。不过说真的，他能撑到今天还真的很不错，我倒是觉得之前小看他了。”

    “人都是有潜力的。他能那么忍耐他二叔那样的人，说明他的韧性很好，这样的人轻易不会让自己去死的。”

    “其实我不太明白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澄心收了飞镖，给林挽岫端来水盆伺候她洗手，“他不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书生么，你这么做他都不会念你的好，说不定还恨死你了。”

    “他念不念我的好没关系，只要他二哥念就行了。”

    澄心顿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

    “他二哥找到了？谁啊？”

    林挽岫笑着看了澄心一眼，却不肯告诉她。澄心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得到小姐的只言片语，最后只能嘟着嘴说她问老甲去。

    澄心跑开没多会儿，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

    “小姐，小姐，王婶，王婶她来了！”

    林挽岫张嘴愣住了，不明白怎么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在愣了片刻后，还是拎着裙摆，急急忙忙的往谷口那边小跑过去。

    “王婶，你这是？”

    还没到谷口就看到了王婶的身影，而在她身后的是小丫和沉默寡言的峥。

    “回你房里说去。”

    这里人多口杂，王婶不希望事情还没确定就传得沸沸扬扬。

    “让峥回去争夺部落首领之位？”林挽岫大惊，看着王婶的目光有点愕然，“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屋里除了林挽岫和王婶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人，包括澄心都在外面守着。

    “这是你姐姐的决定。她说峥的身份去争夺那个位置也是名正言顺的，最主要的是，峥是倾向于中原这边，若是让他当了东夷部落的首领，西关至少能平静十年。”

    林挽岫不说话了，只是眉头依然皱得很紧。

    若是峥真的能当上东夷部落的首领，不说十年平静，至少五六年是跑不掉的，可事无绝对，身为普通人的峥，跟身为部落首领的峥，处事的想法绝对不同，她们就这么相信这个半大孩子不会改变性子？

    “当然，峥若是去了东夷，小丫也会跟着过去。”

    王婶突然补上这么一句，让林挽岫浑身一颤。

    “凭什么？凭什么要小丫去东夷？那是我养大的孩子，我放手心里呵护都来不及，为什么要送她去那样的地方受罪？不，我不同意，绝对不可以。”

    王婶早就知道林挽岫会是这样的态度，但是大姑娘那边说得也有道理，以一人的利益换取边关数万百姓的利益，这是最有效且代价最小的方法。

    “挽岫你听我说，大姑娘跟小丫也谈过了，小丫愿意……”

    “她愿意我不愿意！”没等王婶说完，林挽岫就爆发了，“凭什么，她凭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她到了那个位置连心都变狠了？”

    林挽岫泪如雨下，小脸气得煞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挽岫，挽岫你冷静一下。”王婶担心的想要去扶她，被她甩开手，“回去告诉她，我不会同意的！死都不会！”

    她知道姐姐牺牲了多少才走到今天，也能为了姐姐牺牲自己，但是她不允许以这样的名义去牺牲一个无辜的人！小丫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凭什么要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为了所谓的大义去牺牲？

    “小丫同意了，大郎也同意了。这事儿已经定下，小丫跟峥这次过来，是特意跟你道别的。”

    王婶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有些不忍心看林挽岫的表情。

    就在室内陷入沉寂的时候，小丫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个今年虚岁都还不到八岁的孩子却有着远超孩童的冷静。

    “姐姐，不要生气好吗？”

    她关上门，靠近林挽岫跪坐下，趴到了林挽岫的腿上，小脸漾起灿烂笑意。

    “姐姐，峥会保护我的，而且我年纪小，跟着峥过去才不会受到怀疑和排挤。等我长大一些就回来看姐姐。”

    “你说什么呢你？我没同意你敢走，我打断你的腿！”

    明明是想要伸手去戳小丫的额头，可下一刻却手掌覆上了她的头顶。

    小丫没有说话，侧着头，脸蛋贴上了林挽岫的腹部，细细的手臂圈住她的腿。

    “当年我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大一点，连话都说不好，教你叫姐姐你都学了好久好久。我想尽办法把你养到这么大，就是让你去自寻死路的？早知道你这么不省心，我当初直接丢了你算了！”

    小丫没接话，她知道林挽岫是舍不得她，可她还是得走。姐姐只是一时想不通而已，等过两日她就能接受了，毕竟她的牺牲可能会换来边关将士们不在流血，换来百姓数年的和平生息，便是死了，也值得了。

    王婶默默的离开了房间，给两姐妹一个安静的空间。

    “王婶？小姐她……”澄心已经从老甲那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见过峥，并得到了峥的承诺，可是林挽岫对小丫付出了那么多，真的要让她放手的话，怕小姐会崩溃。

    王婶叹气摇头，什么话都没说，身形看上去也疲惫得很。

    小丫和峥走那天林挽岫就病倒了，整个人烧得都要神智不清了。王婶守了她整整两天两夜，就听到她啜泣着叫娘，心碎得不行。

    这一场病折腾了大半个月，等到林挽岫病好，已经是清明之后。

    躺在床上的林挽岫瘦得一把骨头，整天整天不说话，就看着外面发呆。

    若曦想尽了办法做吃的想要给林挽岫补补身子，可她勉强吃几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说实话，所有人都没想到林挽岫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萦绕在她身上的灰暗晦涩的气息让人心里实在不好受，可偏偏又只能让她自己走出来才行，外人就算再精心照顾，也没法让她多一点笑颜。

    “小姐，西关那边传来消息，战事已经停了，现在正在和谈中。小小姐跟峥已经到了部落，那边也有人照看着他们，你不要太担心。”

    林挽岫沉默的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斜靠在床头。

    澄心心里难受得很，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压抑在心头。

    出了房间，老甲坐在廊道边看着她。

    “小姐如何了？”

    澄心摇头，双手抱膝在老甲身边坐下。

    “小姐迈不过那个坎儿。她现在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得不能看了，再这样下去我怕她受不住。”

    澄心抹了抹眼睛，强忍住想哭的冲动。

    澄心说话的时候，若曦端着精心熬煮的药膳上了楼，听到澄心的话，若曦抿了抿嘴，垂下眼。

    “小姐，我们离开这里，去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生活吧。”

    看到若曦给她写的字，林挽岫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向若曦。

    “小姐，你已经牺牲够多了，该为自己多想一想。”

    林挽岫淡淡的笑了一下，眉宇间的沉郁依然深重。

    “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小心一些。”

    让若曦将两张纸烧掉，林挽岫强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她知道其实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可她真的始终没办法调适。小丫那件事，换做其他人都不会有她这种烦恼，且不说家国大义，就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牺牲掉一个小女孩的未来的。

    当年的她是无奈之下的自愿，而十年之后，小丫又走上了她的路。这一点才是压垮她的那一根稻草。

    不过若曦的话也让她有些心动，她现在真的感觉很心累，很想逃离这个地方，也暂时不想去跟姐姐打交道。

    正在暗暗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去做的时候，胡六来信了。

    信是直接送到澧县的宅子那边的，被乙五的兄弟送了过来。

    胡六现在跟着她丈夫去了北疆，本来只是打算过去拜见老人后就回中都发展的，结果在北疆时发现怀孕了，还是双胎，这下子她夫家的长辈不许她上路颠簸，说是让等生了孩子之后再回中都。

    胡六在北疆那边住得很开心，虽然气候和饮食不太习惯，但是她夫家的长辈同辈都很好，就算有矛盾也当面就嚷嚷了，不会说在背后使那些下作的手段。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比如她丈夫的堂弟的妻子，就很看她不顺眼，每次见面都会嘲讽她。对方家学渊源，在北疆那边也算得上是大儒之家了，平时看人都是鼻孔朝天的。

    胡六说了很多塞外的风光，最后还说让林挽岫去北疆找她玩，她会带着她去骑马打猎，还会带她去看北疆狄人的歌舞。

    胡六小姐的这封信让林挽岫的精神好了些许，至少她在看完之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于是澄心很冲动的建议：“那我们就去北疆逛一圈好了！权当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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