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一月有余，林挽岫在澄心的陪伴下顺利抵达了瀛洲。

    自从当年离开家四处漂泊开始，林挽岫基本都在南方一带游.走，而且所去之处多为山地，如瀛洲一般的平原她还真没咋见过。

    瀛洲素来被称为“京南第一府”，农业十分发达，加之这里的气候适宜水源丰富，自东周起，历代在此设郡、立国、建州、置府，是京南政治、经济、文化、军事重地。

    林挽岫的身体在长途跋涉下，已经非常的疲惫。加之她离开五峰之时才刚大病初愈，所以自打三天前到达瀛洲便再度病倒。

    所幸她自己会一些医术，而事前也做了准备，虽然看上去病得厉害，可只要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到了瀛洲之后，林挽岫让澄心出面，在城里租了一座小宅子，她二人除了日常采买之外，几乎闭门不出的静养调理。

    此地有特产金丝小枣和鸭梨，粮棉瓜果也十分盛产，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是“大小毛公”的家乡。

    林挽岫一直喜欢读《诗经》，而毛公所讲诗经传承最完备，学者接受度最高。

    秋日气爽，林挽岫和澄心在瀛洲已经住了两月有余。此地民风淳朴，加上虽已被契丹占领却仍旧以汉人为主，所以住得舒心的林挽岫暂时还不想离开北上。

    她此番出来故意断绝跟以前的一切联系，假装自己是孤女，带着贴身丫头北上投亲而未成。

    因为她大方和气，加之识文断字，在邻里不过半月便有了名气。一些小姑娘大媳妇的还特意上门跟她说话聊天，也是在跟这些人的交流中，林挽岫对本地乃至周围的环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目前的局势很平稳，虽然名义上瀛洲属于契丹，可这里居住的汉人都觉得自己跟契丹人不是一个整体的，说话做事也更加偏向中原。

    “岫儿，你知道今天为啥满姑不来了么？”聊天的间隙，旁边林家的慧娘低声跟林挽岫咬耳朵。

    因为两人都姓林，所以慧娘一直觉得自己跟林挽岫说不定还是一个主家下来的，平时说话都比旁人要熟稔三分。

    “她怎么了？”

    林挽岫盘坐在炕上，手里还慢吞吞的学着给枣子去核。可她毕竟是才上手的，慧娘都做了一大盘了，她面前的碗里才刚铺满底。

    “满姑不是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么，原本说等满姑十五岁两人就完婚的，结果满姑十四岁上没了亲娘，这一守孝就是三年，今年满姑都十七了，原本等过完年就可以议亲来着，谁知道她那个未婚夫居然以要去考武官的理由，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直接北上了。”

    “这样应该没有什么吧？满姑离出孝期还有差不多一年呢，那个时候，她未婚夫怎么着也能回来了。”

    “你知道啥！”慧娘白了林挽岫一眼，正待开口，旁边坐着的花姑就凑了过来，一脸的八卦表情。

    “这个我知道，那个男人去考武官可不是一个人上路的，还带了他的小表妹一起，说是要去给小表妹找个好夫家！”

    林挽岫跟澄心都愣了，两人互视一眼，瞬间就懂了其中的道道。

    “这人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吧。那他家长辈呢，可说什么了？”

    “切，什么都没说！”

    慧娘恨恨的拍了下自个儿大.腿，啪的一声响，让林挽岫听着都替她疼。

    “那男人家的爹娘还说是满姑太小气，说她要是早点嫁过去的话，这会儿他家都能抱孙子了。还说满姑挡了他家儿子的前途，既然没本事拴着男人的心，就干脆放手的好。”

    “这……太无理了吧！”林挽岫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之前在乡下的时候，也有不讲道理的婆娘，可人家是直接退亲，也没说儿媳妇没过门就让儿子带着女人大摇大摆人前走动的。

    “哼，那家人打的主意谁不知道啊，分明就是想昧了满姑爹娘给她议亲的礼钱。”

    说起来，这里的民风也让林挽岫很不能理解。男女说亲议亲的时候，女方还要先给男方一定的礼金，而后等正式下聘成亲的时候，男方会以至少翻倍的聘礼还给女方。

    但是这中间还有个问题。如果两人议亲之后，男方要反悔的话，需要赔偿女方双倍的礼金，还要在家摆酒赔罪。女方若是反悔，礼金不能拿回并且要去寺庙斋戒一个月以示歉意。

    这男人家是不想退钱更不想赔钱，才用这么恶心人的法子想要逼满姑家主动退亲。

    若是不退亲的话，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未婚夫和人双宿双飞，若是那个女人先生了儿子，还会上族谱成为真正的嫡长子。

    林挽岫和澄心听到这些奇葩的风俗的时候，简直觉得这个地方礼教都要崩坏了。便是当年荒唐的唐朝跟晋朝，也没有这样的事情。

    “那满姑怎么办？”

    花姑跟慧娘对视一眼后，花姑下了炕，站到门边盯着外面，而慧娘凑近了林挽岫的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满姑亲娘可不是一般的人，满姑虽然自小被她爹教导要遵从礼法，可实际上满姑的性子爆到不行。所以，满姑和她弟弟决定先下手为强，趁那男人还没出瀛洲，直接把他给那啥了。”

    慧娘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生生下了林挽岫一跳。

    “这样可不行啊，杀人是犯法的！”

    “你笨啊你，谁要去杀人了，满姑是打算把那男人给阉了！”

    澄心手一抖，去核的小刀差那么一点点就削断了自己的手指头。林挽岫则是直接石化了，然而转头她就笑起来，还边笑边点头。

    “就该这样做，那男人既然管不住自己，就干脆不用管了。”

    听到自家小姐的话，澄心翻了个白眼，可下一刻就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那她成功了吗？”

    “不知道呢，这是前天满姑偷偷跟我说的，昨天一天没见她人，今儿我跟花姑还没去找她，也不知道具体咋样了。”

    四个女孩子正说着话，就听到站门外的花姑叫了起来。

    “慧娘，岫儿，快出来，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怎么了这是？”被花姑的焦急给吓了一跳，慧娘穿上鞋就往外跑，“什么？官差把满姑带走了？”

    炕上坐着的林挽岫和澄心唰的变了脸色，两人也顾不得枣子了，急急忙忙的下了炕，来到大门边朝巷口张望。

    满姑的家在对面巷子，如果是官差要带她走，势必得经过她家门口。

    “官差已经带走她了？”

    “没看到，我是听囤子跟我说的，他去找墩子去了。墩子在外面捉蛐蛐儿，还不知道他姐出事儿了呢。”

    “小姐你别着急，先进屋去等着，我去打听打听。”

    林挽岫的身体还不算恢复如初，所以澄心不想让她出门跟着东奔西跑，再说她们主仆俩也只是跟慧娘花姑的关系不错，这个满姑因为守孝的缘故，几乎就没见过面。

    林挽岫点头，让澄心赶紧去打听，自己则回到屋里挨着炕边坐下。

    慧娘和花姑也各自回家去找大人询问究竟了，到底为何官差会找上满姑，这点是她们急切想知道的。

    没多会儿澄心回来，掩上门，神情有些迷惘。

    “小姐，听说是满姑的那个未婚夫死了，还一家都死了！”

    林挽岫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事情发展得太偏离想象，但是反而不怎么担心满姑了。

    “若是一家子的命案，那自然不可能是满姑所为，她没那么傻为了一个渣男去杀了人全家。而且她不过是个女孩子，就算有几分力气，也不可能敌得过那家子的男人。”

    “嗯，我也问了情况，好像是说杀了那家人的是关外的人。可是满姑的娘就是关外来的，当年不知为何跟满姑的爹相识，就留了下来成亲生子。官府找上满姑，也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认识那些凶手。”

    好在没让她们焦急太久，一顿饭的功夫，事情的真相就传遍了周围邻居家。

    “听说是那男人的小表妹惹下的祸事。”慧娘又来串门了，还特别去打听了清楚来给林挽岫讲，“那女人的家不是在瀛洲再往北一些的地方嘛，她家那里是关外人入关做生意的毕竟之地。那女人勾搭了人家，骗了不少钱却又逃跑了。那些关外人循着找过来，刚好遇到那俩表兄妹在偷.情，一怒之下就动了手。惊动了那家的其他人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个遍。他家有个小工躲到了厨房的粮缸里，避过了一劫，已经找到官府说了自己看到的。”

    慧娘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可林挽岫却有些出神。

    她想，她是不大相信慧娘说的那些什么巧合。不知为啥，她总觉得这些关外人是故意找到这家人动手的，至于跟满姑到底有没有关，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挽岫虽然怀疑，却不会去多事的插一手。说她冷漠也好，无情也罢，在经过了小丫的事情之后，她发觉自己的心硬了很多。以前总觉得遇见不合理的事情，自己应该要管一管，但现在一点都没有这份心思了，就好像，她超脱了这个世间，以局外人的目光在漠然的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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