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

    这一声，是从床榻上传来的。

    李公公这一听，当即住了手，押着那人跪在地上，静候吩咐。

    殷逸看了这半晌的好戏，虽然张语涵关系撇的清楚，但并不代表他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这丫头，是相府的眼线吧。

    殷逸斜睨了张语涵一眼，让她身子僵硬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既然是相府的消息，想必也是紧急得很，才会在这个时候传到宫里。”

    李公公当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心下一沉，暗骂自己当真是昏了头了。

    现在可是白日，这朝也散了许久了，若真是相府的紧急消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来禀报？若不是……

    能在这个时候将消息传进宫里，这宫中必定是有内应！

    看来，他是该找个时候整肃一下内宫了。

    殷逸见李公公头低得更下，心知他心中明了，转而道：“既然来了，皇后听听也无妨。”

    张语涵当即对婢女道：“既然陛下说了，你就留下来回禀吧。”

    那婢女有些惊讶地看了张语涵一眼，可惜张语涵早就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欲再搭理她的样子。

    宫婢见此，心中焦急，不知道大小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竟然如此不配合！

    但是这东西，她又实在是不能在皇上面前交出来，饶是她素来机敏，此刻也是愣在当场，进退维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个……”宫婢嗫嚅着，最后还是磕了一个头，道，“小姐，此事与夫人有关，还请小姐借一步说话。”

    这一句话说完，屋内的氛围冷凝了下来，当着殷逸的面说这种话，分明是要他回避的意思。

    敢叫一国皇上回避，这小丫头也当真是胆大包天了！

    殷逸不发话，屋内众人没一个敢有所动作的，只能僵直着身子，等着上位者的抉择。

    “呵。”殷逸一声轻笑，打破了屋内的桎梏，众人只觉得身上一轻，就听到了接下来的声音，“皇后，既然是丞相夫人的事儿，你且去吧，朕这边儿有小李子看着就好。”

    张语涵这才敢松下一口气，忙屈膝应道：“臣妾多谢陛下恩准，臣妾去去就回。”

    待殷逸首肯之后，这才带上宫婢去了外间。

    李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起身凑到床边，问道：“陛下，您就不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殷逸合上眸子，身子向后靠了靠，形成一个慵懒的姿势，“皇后是个聪明人，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李公公听了这话，心里明白皇上这是早有安排，也就安下心来。

    看着殷逸眉宇间难言冰冷的样子，突然有些怀疑“长公主”和顾大人在一起时的样子，最起码那时候的他，才更像是真正的活人，而不是一部每日只想着家国政务的机器。

    李公公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这些不是他能够管得了的，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张语涵单独回到了屋子里，见李公公还在，有些意外。

    “陛下。”

    张语涵见殷逸正闭目养神，靠上前去轻声唤了一声。

    “嗯，”殷逸从鼻腔里挤出一个模糊的声音，算作应答。

    张语涵见他没有让李公公出去的意思，也不知是该说不该说，见他不发话，也就索性立在一旁，当起了“人肉柱子”。

    半晌，殷逸依旧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甚至呼吸都有些均匀，就在张语涵以为他已经睡过去的时候，殷逸突然开口。

    “皇后，你没有什么话要与朕说吗？”

    “这……”张语涵有些顾虑地看了一眼李公公。

    殷逸虽然没有睁眼，但仿佛对张语涵的念头一清二楚，道：“皇后自管说就是了，不必顾虑其他。”

    张语涵这就明白了，宫中都说李公公深得皇上信任，果真不假！

    既然殷逸都不担心，她自然也不必诸多顾虑了。

    “方才臣妾宫中婢女来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臣妾一张字条，说是父亲交代必须亲自交给我的。”

    张语涵拿出一直攥在手中的字条，上前恭敬地双手递了上去。

    “臣妾未曾看过，请陛下过目。”

    殷逸这才睁开眼眸，一双星眸里似是包容万物，紧紧地锁住张语涵。

    “皇后果然是深知朕心。”

    “不敢。”张语涵始终低着头，未曾与殷逸对上。

    殷逸也不在意，从张语涵手中接过字条，细细地将上面的内容来回看了几遍，嘴角的笑容像是掺了冰渣一般，透出彻骨的寒意。

    手掌收紧，再展开的时候，手心上的纸条已经变成了一堆粉末。

    殷逸随后将粉末洒下，状似不经意地道：“对了，似乎有一事，朕未曾与皇后提起过。”

    张语涵没想到他看了字条之后第一句竟然是这种话，她确实没有看过字条，而是选择直接将它交给了殷逸。

    这是她在向殷逸表忠心和诚意，也是一次豪赌。赢了，她自然可以让殷逸信任他，日后事半功倍；输了……

    她相信自己的运气，一向不会太差。

    张语涵定了定心绪，可殷逸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她如何都不能再冷静下来。

    “前些日子，朕将四皇叔派去边疆了。”

    殷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张语涵再也装不下去温顺，倏地抬起头来，却不料正撞上殷逸看过来的目光。

    殷逸紧紧锁住张语涵的目光：“怎么？皇后看起来很是紧张啊。”

    张语涵僵硬地挤出一抹笑：“臣妾……臣妾只是有些意外，皇上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与臣妾提到四皇叔呢？”

    虽然有些迟疑，但张语涵的话说的还算平顺，心下却是一片苦涩。

    该不会，是字条中提到了什么，让殷逸起疑了吧？

    “朕不过是想着，从前皇后与四皇叔似乎极为投缘，该是对这个消息感兴趣的。”

    张语涵心里咯噔一下，表情更加僵硬，却又被殷逸锁住目光，连移开都做不到，只好尽力说服自己压下心里的惊慌，淡然地应对。

    “皇上这话说的都是些旧年往事了，臣妾现在只对皇上您一个人关心。”说完这话，张语涵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尽量委婉地问道，“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请陛下为臣妾解答。”

    殷逸眼中泛上一层冰冷的笑意。

    他还以为，她当真能忍住，原来也是个心急的。

    “说吧。”

    张语涵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这歌舞升平的，四皇叔怎么就突然去了边疆？”

    “哦，原来是这个啊。边疆有些动乱未平，别人朕不放心，就派了四皇叔过去看看。”

    殷逸仿佛是在说什么轻巧的事儿，语调始终轻松地很，可内容中隐藏的铁血却让张语涵浑身的血液都要冻住了。

    “原来……原来如此。”张语涵颤声应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阵发晕，实在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地站立不住，歪歪斜斜地就要向后倒去。

    “哎呦！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李公公见势不好，忙跑上前扶住就要往后倒的张语涵，唤道。

    “没……没事。”张语涵稳了稳身子，惨白着脸，对殷逸道，“陛下，臣妾身子不适，还请陛下容许臣妾退下歇息片刻。”

    殷逸也并没有打算为难她，今日他想要知道的，心里都已经有了答案，也就痛快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自行退下就好。

    张语涵强撑着身子福了福，脚步不稳地退了出去。

    李公公看着张语涵摇晃着身形出了屋子，这才低声问道：“陛下，这皇后娘娘和四王爷……”

    就算是他这个阉人也看出了不寻常的地方，何况是陛下。

    “朕的这位皇后，对四皇叔向来情深意重，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这种反应也不足为怪。”

    李公公听了这话，哪里敢接话？忙低下头去装聋作哑。

    殷逸闭了闭眼，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方才一通试探下来，对于张语涵的心思，他已经猜到了八九分。至于这丞相密谋之事嘛，从今日她的反应来看，该是并不知道，最起码知道的有限，如此说来，他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的皇后……

    殷逸将脑中的思绪理清之后，招了招手，示意李公公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李公公越听眼睛睁得越大，等到最后殷逸吩咐完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傻掉了。

    殷逸挑眉：“怎么，没听清楚？要朕重复一遍吗？”

    李公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躬身道：“奴才明白了。”

    殷逸看了他一眼，闭眸假寐，挥了挥手。

    李公公会意，躬身一礼，放轻了手脚退了出去。

    看着屋外明媚的阳光，李公公还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陛下这一招，也太狠了，这事成之后的后果，恐怕会有很多人要伤透了心了……

    唉！

    李公公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这些恼人的思绪从脑子里赶了出去，唤了人来，将陛下的吩咐一条条地交代了下去。

    安排了小半天才交代完，看着半晌宫外的方向，李公公才转身回了屋内服侍。

    这接下来的日子里，京城怕是要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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